久居高位的司令官脸上难掩失落,可若是细看,这位老人眸中还透着一股沉郁的心疼,郑温南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四年前回家探亲过后,便直接给他报了牺牲,随后给他派的任务都是最艰难也是最危险的。
上次任务过后,郑温南就该退役的,毕竟他腿上的钢钉,会让他行动受限,在执行困难任务的时候,也会再度增加危险,然而郑温南始终记得战友死亡时的样子,所以他为了给战友报仇,再度出征,结果他任务圆满归来,右腿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
前几天他接了最后一个任务,可是一个退役战友忽然给他所在军队发了个电报,说是他媳妇儿高烧将近四十二度,有生命危险。接到这封电报的郑温南只觉得心焦得厉害,反复检查自己装备好几遍,最后本来没打算带匕首的他,还是在皮靴里多加了一把匕首,没想到这把匕首竟然最后救了他的命,让他全须全尾得回了军队。
司令官想留郑温南在军中任文职,比如教导员一类的,反正他的军衔已经够高了,薪资也足够,他就挂个名也成,可郑温南不愿意,填表格申请了退役。
其实司令官哪儿会不懂郑温南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连累军队连累国家,所以宁可退役也不愿意就这样废着一条腿待在军中。
挥挥手,司令官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你回去吧,不过你之后的职位也要听军部安排,不能直接回家务农了。”
郑温南终于放缓了表情,低低地说了一句:“是。”
司令官严肃惯了,可这时候终归忍不住红了眼睛,跟着他的这批兵蛋子,走的是最艰辛的一条路,生死在天那种,十六个人,死亡七个,残废三个,瘫痪一个,剩下五个,全都一身的伤,三个留在军中转了文职,一个去年也回了家,他家和郑温南家乡还不远,郑温南步这位战友后尘,也选择回归家乡。
这个战友就是给郑温南发电报的人,名叫谭健康,而他其实一直都留意着郑温南的家人,不过他看的终归只是表面,并不知道严秋和孩子们受了多大罪,这次他之所以发电报,是因为他听到黑屯大队几个妇女议论,说是严秋高烧一直说胡话,什么丈夫死了,孩子死了之类的。
后来他跟着一个黑屯大队的亲戚去看了一下严秋,昏迷中的严秋一直小声哭着:“我的小丫,我的孩子,呜呜呜……为什么这不是现实?你们等等我,我去地下陪你们去……等等我,孩子们……这不是真的世界,那我早死一点好不好?你们爹死了,你们也死了,那我也死了好不好……”
谭健康退役之前,知道郑温南没死,可是听严秋这么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她还在昏迷着,所以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给军队发了一封电报,没想到这封电报竟然改变了郑温南的人生轨迹。
谭健康之后去找了卫生员,不过卫生员也只是摇头,说是严秋可能活不过去了,烧得太高了。谭健康终究只是个外人,别人家的事,他实在不好插手太多,只能叫亲戚帮他注意着点,自己则给军队发了一封电报,便不能再多做什么了。
这批兵蛋子都是过命的感情,司令官怎么可能不难受,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老了,这批兵蛋子其实也……老了,至少相对于这个极为特殊的兵种来说,真的算老了。
嗓子发堵,司令轻声说了一句:“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发电报,国家……唉,国家欠你们太多了。”
郑温南眼睛也红了,高大的身影看着有点孤单,这是他待了十多年的军营,他穿了十多年的军装,以后穿不着了……
“行了,走吧走吧,火车票去叫后勤给你买,别自己掏腰包。”
“是,司令!”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可这一次,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对自己的首长行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