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料及眼前这团子大小的姑娘这般不好招惹,一时躲闪不得,又不能让长鞭白白地毁了自己俊郎的脸,伸手抵挡之下,结结实实地挨了这鞭。
卫宁禾不过四岁,身量矮小且本来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气。
纵是如此,却也在太子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老太后听闻此举,吓得一口气背过去,差点没能缓过来。众侍女簇拥着替她顺气,太医笼手跪于一侧,卫府之人跪于另一侧,好端端一场论功行赏的宴席,就成了兴师问罪的审问。
所幸太子爷伤得不重,又看在卫家世代忠心护主,其大哥二哥纷纷替妹请罪,加之卫宁禾年幼不懂事的份上,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让相府一家平安无事地迈出宫门。
卫勋后怕地望着牵在手里的闺女,心想:自己缺得是哪门子的心眼,隔三差五上青云寺向玄真大师求来的闺女,怎么这般不教人省心。
卫丞相同青云寺的住持玄真大师相交甚笃,每遇困惑或不顺心之事,只要与玄真大师相谈半晌,便会幡然顿悟,一扫往先之阴霾,抚掌称好地笑着回去。
家中二子聪慧过己,他心中颇为不悦,想生个闺女玩玩,这卫宁禾,便是他在青云寺求签求来的。
那几日,他又得空去了趟青云寺,寻思着能否向住持讨个主意,治一治这张扬跋扈的小妮子。
卫宁禾那骄纵的性子,东楚之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玄真大师早在卫丞相抹泪进寺庙之前,就对这位千金的大小事迹有所耳闻。
这事想来也颇为头疼,好在卫丞相是见过风浪之人,寻常百姓家若是摊上这么个闺女,指不定愁出什么病来了。
任凭丞相絮絮叨叨地说了几个时辰,自己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替他添茶。添到第四回,砂壶里的水都干了,他才好言相劝道:“令女盛气凌人,唯恐日后跌宕曲折,吃尽苦头。唯有戒骄戒躁,潜心修行至及笄之年,方能一生顺通,福慧双修。”
卫丞相一听,扶住案几,差点两眼一抹黑地吓昏过去。他走这一趟,纯粹是含糖叫苦,虽说是向玄真大师吐吐苦水,可有这么一闺女,他这心里终究是欢喜的。自己日盼夜盼好不容易求来的闺女,哪能说送走就送走?
要说这相府,世代显赫,有权有势,想要沾光巴结之人趋之若鹜。而他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还没有人敢欺负到卫家人的头上来。卫宁禾有相府众人护着,只有左右逢源的份,又怎会时乖命蹇呢?
然,青云寺之所以在东楚名声赫然,多半归功于玄真大师灵验的预测。众人千金一掷,买的就是玄真大师那料事如神的只言片语。
卫勋已经年近半百,少时做事的那股子凛然之气,在爱女的安危之前,颇有些底气不足。他特将此事与相府之人商议,说是商议,实则心中早有了打算。
府中的两位哥哥,一听卫勋要将小五送去尼姑庵,自是不肯的。他们齐刷刷地将她护在身后,并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高堂之上的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挺着脊背端坐于正位之上,一身裁剪整齐的墨绿袄子衬得她面色红润,一丝不苟地圆髻,即便参杂了几缕白丝,也没有半分颓然之势,反倒显得愈发地精神矍铄。
她瞥了他们一眼,淡然地呷了一口茶,仿佛在这相府中,她才是个老成持重的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