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么意思?”
皇甫恒道:“你大哥当黎州节度使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倒卖粮食赚的银子去哪里咱们心知肚明,把你大哥推出去,可他小小一节度使哪有这么多银子?”
林恩听出味儿来了,“所以……所以我大哥只是个引子,你想把整件事嫁祸给杨家?!”像杨家那种手握军权的大家族,才有胆子和能力干出贩卖粮食的事!现在在皇帝的眼中,林泉是替杨家做事的虾兵蟹将了。
皇甫恒点头大房承认道:“没错,借此机会扳倒杨家。只要杨家倒台,太子就会被废掉……”
“那我父母怎么办?!”林恩打断皇甫恒的话质问道。倘若是其他方法对付杨家,还不一定连累世昌王府,可从林泉下手,那岂不是告诉皇上他们林家追随杨家干同一勾当么,到时候杨家被废倒台,世昌王府绝对遭殃!
“事情没那么糟,他们只要一口咬定与此事无关,他们能保住一命。”皇甫恒道。
保住一命?这四个字林恩听了尤为讽刺,他冷笑道:“什么是保住一命?被皇上抄了家,收了爵位,打入奴籍,苟延残喘的活着吗?!”
“事已至此,那你想怎样?!”皇甫恒皱着眉头道:“或者你去告发我?说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林恩微微一怔,咬牙道:“皇甫恒,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皇甫恒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事情的确是他不对,他骗了林恩的信任,牺牲了林恩的家人,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做伤害林恩的事,“算了,林恩,你先回去吧。你放心,不管世昌王府怎样,我都会保住你。”
陈远陌带回信件之前,向各位随行官员下了禁口令,在信件真伪还没有辨别出来的情况下,谁都不准将此事泄露出去,那些官员们个个都是人精,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信件上的内容牵扯杨家,他们不敢得罪。于是他们回来后,不管同僚们怎么旁敲侧击,他们一律闭口不言,只表示一切由皇帝定夺。
杨家手握重兵多年,最近有些功高震主了,这一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所以当这些信件传到他的手中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杨载诚的字迹。那些信件里模棱两可写着,要支持太子之类的云云,这不刚好印证了林焱之前所说,有皇子培养自己的势力,打算造反了!
事到如今,皇帝终于找到理由惩治杨家了,他以黎州粮食案件为由,召杨国公长子杨载诚回京述职。杨载诚带领几十万杨家军在边关驻守,多年未归,现在却不得不陷入死局状态。
杨家之中,杨国公在帝都坐镇,长子杨载诚和次子杨载忠统帅重兵驻扎边关,年初时候杨载忠被召回,边关只有杨载诚一人了。如今皇帝召杨载诚回帝都,倘若他不回,那就是坐实了想要造反的罪名,可他要是回来,便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五日之后,杨载诚风尘仆仆的只身归来,这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他相貌普通却气质不凡,全身散发着英气,杨载诚身穿金靴铠甲,单膝跪在金銮殿前请安。
“微臣杨载诚,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载诚铿锵有力的道。
皇帝面无表情的道:“杨载诚,知道朕为什么召你回来吗?”
“微臣已经听说了,”杨载诚说着,抬头向皇帝禀明道:“但微臣是被冤枉的,微臣根本不认识黎州节度使,甚至都没见过他,怎么可能与他互通信件,倒卖粮食?微臣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接受一切调查。”
陈远陌侧目观察着这位身材挺拔魁梧的男子,心中不禁自叹不如,这杨载诚不愧是有大将风范,可想必就是这种风范才让皇帝有所顾忌的吧。
“好,有骨气!”皇帝道:“朕也希望你正如口中这般有骨气!”接着皇帝道:“这件事朕就交给大理寺全权处理,杨载诚,你有异议吗?”
杨载诚多年不在帝都,但对帝都之事还算了解,大理寺卿张相戎是出了名的黑白分明,刚正不阿,不会偏袒任何人,杨载诚相信他不会冤枉自己。
杨载诚双手抱拳道:“微臣没有异议!”
听到皇帝的提议杨载诚的回答,众臣之中的陈远陌的眼神暗了暗,他看了一眼站在左前方杨国公,只见杨国公脸色铁青,看来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皇帝下定决心,要朝杨家动手!
皇帝提议要大理寺主审此案,表面上看是想给杨家还个公道,可是众人却为了,大理寺卿张相戎的祖母张奶奶,是被杨家小儿子杨载新的骑马踏死的!
当初杨国公在堂上为保小儿子,以大欺小,硬说是张家奶奶心悸病犯了冲出街道才造成了悲剧,张相戎找不出证据反驳,才不得不作罢。
那张相戎表面上对杨家平平淡淡,可心里巴不得他们死光吧。
如今事情已经完全交给大理寺处理,陈远陌就按部就班的回他的考功司,他看得出来,皇帝对自己十分满意,毕竟一份可以扳倒杨家证据是他亲手递交上去的。吏部尚书的位置唾手可得了。
虽然陈远陌不再管黎州的案子,但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它的进程,事情完全交给张相戎处理后,最后无奈刚入他所想的,事情的形势对杨家越发的不利了。要知道,任何一个大家族都不会是干净的,杨家也不例外,那些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员,要么饿死,要么被排挤死了。杨家落在张相戎的手中,新仇加旧恨,算是倒了大霉了。
如今杨家站在风口浪尖上,连带着被他支持的太子也如履薄冰,因为林泉与杨载诚之间的通信里,不止一次的提及要拥立太子皇甫岳为新皇,如今太子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波及到。
这日东宫大总管安白□□爹安寿阮叫去谈话。
“干爹,您找我?”安白推门而入。
安寿阮坐在榻上品着茶,他看了一眼安白,慢条斯理的道:“阿白,你最近似乎很忙啊。”
安白不敢做隐瞒,他略微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的,儿子最近在为杨家奔走。”
“胡闹!”安寿阮皱眉道:“杨家倒大霉,你为他们奔走做什么?”
“若是杨家倒了,那太子殿下就完了。”安白坚定的道:“我必须帮他!”
安寿阮叹了口气,道:“阿白,快点抽身出来,我们司礼监不做无所谓的事,放弃太子吧,他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废除。”当初安寿阮之所以派个干儿子去太子那里,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嫡出,身后有杨家撑腰,倘若他是个普通的皇子,安寿阮才不会花心思去弄这些。要是杨家没出这事,太子还有可能登上皇位,可现在杨家自身难保了,想必这太子也做不长久。
“干爹,这事情有疑点,杨家是被陷害的,只要杨家起来,太子殿下依旧会坐稳那个位置!”
安寿阮听安白这么说,气都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杨家被不被害的问题,而是皇帝有心铲除杨家了,逆着皇帝的意思做,不会有好下场的!安白并不是个认死理的人,怎么在这件事上毫不退让呢?!“阿白!你想气死杂家是不是?!”
“干爹,我……我不会连累司礼监的,您就不要管我了,是阿白让您错爱了。”安白说完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安寿阮能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紫了,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安白回到太子府,太子府内一片寂静,偌大的庭院里只有两三个宫人走过,他们见到安白后纷纷停下脚步行礼。
安白点点头,问道:“太子呢?”
“回白公公的话,太子心情不好,刚才和太子妃大吵一架。”宫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如今杨家处于风口浪尖,被杨家支持的太子也是如履薄冰。就此这段时间太子府内欺压极低,太子愁眉不展,甚至连早朝都不去了,就怕被人抓到小辫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接着安白朝厢房那边走去,那是太子平日里休息的地方,也是他陪伴小皇孙玩耍的地方。安白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只见太子妃双眼通红的抱着小航孙从厢房里跑了出来,小皇孙也红着眼哇哇的大哭。安白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太子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嘤嘤的哭着,那神情委屈极了,“阿白,太子……太子他赶我走……呜呜……”
紧接着从厢房里传来太子谩骂声,“叫你滚你就滚!哭哭啼啼的真晦气!滚回你娘家去!!”
安白伺候太子二十余载,深知太子的性格,太子的脾气是毛躁了些,但本性不坏,只是说话做事欠缺考虑了。
安白安抚太子妃道:“太子妃娘娘,您别将太子的话放在心上,您先哄哄小皇孙吧,他似乎吓着了。”
此时的小皇孙哭得一抽一抽的,完全被太子的怒骂声吓到了,本来太子妃是好心,见太子把自己所在房内不出门,便带着小皇孙来找他,希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振作起来,谁知却被太子赶了出来。
太子妃心疼的拍着太子的背,哄着他道:“乖乖,不哭了,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安抚好太子妃和小皇孙后,安白这才走进厢房去见太子。厢房里狼藉一片,太子将房中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个稀耙烂,也难怪会吓哭小皇孙了。
太子靠在榻前,衣衫不整,发髻略有凌乱,双眼浮肿,看上去气色很是不好。
安白走上前去,请安道:“太子殿下。”
太子用余光瞄了安白一眼,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哎呦,这不是阿白么,你怎么回来了?”
安白一时间没听出来太子口中的酸气,他道:“我不回太子府还能回哪儿。”
“可以回你的司礼监啊!”太子冷笑道:“安寿阮那只老狐狸不是把你召回去了?杨家有难,我这个太子迟早被连累,你及早抽身岂不更好?!”
虽然太子最近心情不佳,但还不至于激动的乱摔东西吓坏小皇孙,只是今早他找安白时,被告知安白不在府中,一大早就被安寿阮叫回司礼监了。就算太子在众皇子中不是罪聪慧的,可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安寿阮召安白回去的用意,不就是他这个太子没用了,该放弃了,既然如此,还回来做什么?!
“太子殿下,您为何要妄自菲薄?”安白平静的看向太子,认真的道:“我不知您听到了什么,可我不会离开太子府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过去?怎么过去?!”太子仰天大笑,“那张相戎死咬着杨家不放手,杨家完了,本宫也就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安白连忙道:“杨家是杨家,您是您,你们是分开的,杨家的事波及不到您的。”
“波及不到?”这怎么可能,太子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杨载诚与林泉的书信中一直说要拥护本宫,父皇看了那书信会怎么想?定是厌恶本宫了!”
“不,殿下,事情没您想的那么糟糕,”安白与他分析道;“那只是杨载诚也林泉的书信,他们想写什么与您有何关系?那又不是您写的信件。殿下,求您信我,我定能让您转危为安。”
“这……是真的吗?阿白?你不会抛下本宫的对不对?”太子从小就在储君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就怕被人拉下来,他身边的谋士很多,可最信任的人还是安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信任的程度比杨家更深,所以当他听到安白被召回司礼监后,会如此动怒。
“殿下,您放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抛下您。”安白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暖的爱慕,那爱慕只是一瞬间的,面上依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奴才样。
接着安白建议道:“殿下,您不该这么颓废的子啊太子府坐以待毙,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大大方方的去上早朝。”
“本宫不去!”太子立刻摇头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随时会办掉杨家,本宫过去会被波及到的。”
“可您不去上早朝,您知道外人会怎么说您吗?他们会认为您做贼心虚,不该上朝,就算他们不敢在皇上面前嚼舌根,也保不准背地里说些什么,那么多张嘴,假的也被说得跟真的一样,到时候言官弹劾您,您就寸步难行了,”接着安白苦口婆心的劝道:“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替皇后娘娘想想吧,如今杨家遭难,皇后娘娘独自一人呆在皇宫,定是六神无主内心焦急的,她是您的亲生母亲,做儿子的您应该进宫去探望她,最起码在皇上面前当个孝顺儿子。”
太子狐疑的问道:“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吗?……”
安白对皇帝的了解虽不如安寿阮,但绝对比太子强,他知道皇帝念旧情,喜欢人情味。就拿宫中来说,就算皇帝将杨家逼迫悬崖边缘,可他从不为难杨皇后,甚至处处维护。
“只要您愿意上朝不误政事,愿意进宫安慰皇后娘娘,您定能度过这一关!”
“好,本宫信你,本宫马上就进宫见母后。”
“进宫前您先整理一下自己吧,”安白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将上面的灰尘拍下来,:“您应该换一件衣服。”
“对了,”安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太子道:“殿下,您进宫后如果看到四皇子,要尽量防着点他。”
“四弟?四弟有什么问题?”太子连忙追问道:“他想害我吗?”
这些天来安白一直在查杨家的事,杨载诚是个军旅出身,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没文官那么多小九九,他至今都否认与林泉有书信往来,安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所以他顺着提供这些书信的锦华姑娘下手,顺藤摸瓜居然把四皇子皇甫恒查了出来,可对此他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太子又是这般毛躁的人,未免打草惊蛇,安白没有告诉太子实话,而是道:“我的意思是不止四皇子,所有皇子您都得防着,他们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您的位置呢。”
太子点点头:“这个本宫自然知道。”
安白安抚好太子后,离开厢房张罗着宫人们烧热水,伺候太子沐浴更衣。安白由始至终都站在太子身边,双眼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太监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就像安井喜欢安道,安然喜欢陈远陌,安白也有自己想守护人,这个人就是太子。不同于安井的尖锐,安然的顾虑,安白感情纯粹而真心,就像一条清澈的河流。
太子沐浴更衣完毕,安白亲自将他送上前往皇宫的马车,直到马车行驶,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安白才转过身,他闭了闭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安白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便直接插手这件事,他需要个同盟!
林泉死了,可与他相关联的人都被投入了大理寺,他名义上的父母,孝顺在父母身边的妻子,牙牙学语的孩子,都被定下乱臣贼子的罪名,每天面对着大理寺的严刑拷打,杨家依旧不肯松口,否认与林泉的关系,为此大理寺只能从林泉的家人入手。
林泉的母亲是杨家庶女,当年嫁给世昌王府的庶子后,多年无子,又不愿丈夫纳妾,最后只得退一步,让丈夫从外面抱回来个孩子养,他们隐瞒了所有人,直到丈夫去世,那可怜的女人并不知林泉是林英之的私生子,她养尊处优多年,哪儿曾遭过这种罪,她在大理寺待了没几天,在严刑逼问之下,什么都承认了,她承认自己的儿子林泉与娘家有牵扯,倒卖粮食,筹得军饷,这位毫无见识的妇人在自己的供词上签字画押,将杨家彻底推向无底的深渊。
林泉已死,杨载诚被关押大理寺,与他们紧密相连的世昌王府仿佛在刀刃下度日,仿佛随时随刻会落个砍头的下场。
当他们得知林泉的母亲已在大理寺承认杨家与林泉犯下的一切罪行后,惊恐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杨家河林泉的直系亲属都被关在大理寺,那大理寺下一个苗头对象就是他们世昌王府了!
如今不管世昌王府内部如何一片散沙,这紧要时刻他们都聚在一起想办法,必须渡过难关。
那小妾柳氏自从得知林泉死后,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不堪,更何况她出身低微,紧要关头根本指望不上!林淼与王府断绝关系,林焱还在卧床养伤,偌大的世昌王府只有林英之,林恩和杨氏撑着了。
眼下杨家是保不住了,世昌王府若想从这场灾难中脱离,就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林英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皇甫恒,他表面上站位杨家,可实际上是帮助皇甫恒的,连林泉也是帮他做事。
房内,林英之道:“恩儿,你快联系四皇子殿下,让他想想办法,毕竟……毕竟泉儿……”在帮他做事。
还不等林英之把话说完,林恩心虚的打断他的话,“父亲,堂哥那边,人证物证聚在,四皇子殿下怎么帮我们?”林恩越说声音越小,甚至不敢抬头与林英之对视。事情的前因后果林恩已经全部知晓,可他怎么能说出口?!
“什么人证物证?!那都是假的,我大哥没做过!根本没有倒卖黎州的粮食!”杨氏尖声否认道。她已经再三向父亲杨国公询问,事已至此父亲没必要骗她,既然父亲说杨家没做过,那定是没做过!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林英之冷冷的道:“若是有证据证明杨家清白,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免得连累我们世昌王府。”
“林英之!你这话什么意思?!”杨氏怒吼道。自从杨家遭难,丈夫对自己表面上的尊敬也没有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林恩连忙出来劝架,“父亲,母亲,你们别吵了,我……我想到个人,或许他能帮我们。”
“是谁?”林英之与杨氏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眼里划过一丝希望。
“陈远陌。”林恩说出了这个人名。
如果可以的话,林恩不会反对皇甫恒做的任何事,可现在不同,杨家是死是活他无所谓,可他必须要救世昌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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