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静,”凌峥鸣正色道,“你如实告诉朕,江南现在到底怎么个情况?‘天怒人怨’又是何意?”
思静双眸一亮,想回答,又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宛轻拍她的手臂,似在无声地安慰她。
她瞬间受到了鼓舞。
她定了定神,思虑片刻,郑重答道:“陛下容禀。洪水到来,官府为疏通河道,淹了万亩良田,死了许多许多人。更多人流离失所,城中挤满了吃不上饭的难民。很快发生了暴动,难民们涌进官府抢粮食,可官府的粮仓,却是空的。暴动最终被平息,带头的难民们被当众抛入江中以儆效尤。这些都是民女亲眼所见,可民女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
“岂有此理!”凌峥鸣瞪向凌轩的方向,“谁允许他们放水淹田的?”
凌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并不答话。
“朕记得,如今在江南治水的,可都是太师的学生。太师不出声是什么意思?你是治水能臣,倒是解释给朕听啊。”凌峥鸣怒道。
“陛下也是臣的学生,读了《治水经略》,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凌轩反问。
“你……”凌峥鸣忍不住了,终于喊出憋在心底的话,“你大胆!”
“陛下!”叶宛高声替凌轩辩解,“治水本就不可一味壅塞,疏通河道,将河水引向农田,是为保护人口更加密集的城镇的无奈之举。”
“不是这样的!”思静急道,“叶宛姐姐你不知道,江南是休养胜地,沿江尽是官员富商们的私家庄园。这些庄园内没有什么田地,只供官员富商们偶尔享乐玩赏,常年空置。若将洪水引向这些庄园,便能保下许多良田和农户的性命。可治水的官员们,官官相护,根本不敢放水淹这些庄园!”
思静越说越激动,与之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这番话太惊人,凌峥鸣、叶宛和陈太妃都怔在了原地。
“昔人治河,冒雨冲风,往来于荒村野水之间,亲给钱粮,不扣一厘。必如是而后事可举也。如好逸而恶劳,计利而忘义,远嫌而避怨,则事不举而水利不兴矣。”凌轩朗声背出了《治水经略》中的一段话。
凌峥鸣如有所悟:“太师的意思,是治水必先治贪官?”
凌轩高深莫测,不置可否。
“朕懂得了。朕必教那些凭借权势为非作歹之人,付出代价。只不过,”想到什么,凌峥鸣眸内闪过异色,“若被朕查出,这其中有太师的亲信,该怎么办?”
这话中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连叶宛都一时想不出该怎样替凌轩回答。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凌轩淡然答道。
叶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冲她笑笑,仍是一脸天真无邪。
她唯有回以苦笑。
若他迟些恢复了正常,定要为今日这句大公无私的答复而追悔莫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等于是把太师党官员亲手送到了凌峥鸣的砧板上,任人宰割吗?
虽然她也痛恨贪官污吏,但谁能保证,凌峥鸣不会借机发难,为铲除异己而牵连无辜、除去所有碍眼的太师党官员?事到如今,她该怎么帮凌轩?
“太师这么说,学生心里就安生了。”凌峥鸣很是满意,唇角微微上扬,“学生会谨遵太师今日教诲,好好整理一番朝中的吏治。”
“好。”凌轩点头。
凌峥鸣笑意更浓,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叶宛几乎敢确定,凌轩痴傻一事,凌峥鸣心知肚明。年轻的帝王已迫不及待,赶着去铲除异己。
太师一党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