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姨娘忙跟着金玉二人进去了,没有抱女儿,只是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
宋玉蘅乖乖伏在玉妈妈的肩膀上,小声抽泣,其实心中却在哀嚎她的屁股。方才那一摔是她故意的,只为了测试一下,这侯府是否真的如她所想那般,毫无地位等级可言。这里是侯府内宅,没有外人,底下的奴才们能够当面诋毁庶小姐,捧嫡不知道,踩庶的风气还是存在的,而且还很严重。金玉妈妈能够出口制止下人的嘲笑,身为老太君近侍也愿意抱起庶小姐,再联想到温姨娘素日对老太君的念叨……唔,这个老太君,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及至到了门口,两个穿着青缎掐牙背心,佩戴钗环的丫鬟从里面出来打帘子,带着檀香的暖意迎面袭来。进了房,正对一副巨大的山水屏风,隐隐听见里面的笑闹声。整个房间如同它的外观一般高大开阔,一排排直立到顶的大柜子,亦有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半人高的珐琅花瓶,摆放着各色瓶花、盆景、古书、鹿鼎等珍奇古玩的多宝阁,雕螭案摆着文房四宝,嫩黄的大佛手,巨大的降龙鼎缓缓吐出淡白缥缈的轻烟。
绕过屏风,只见蓦地多了许多人,丫鬟们衣轻人娇,端着东西进进出出,还有几个管事打扮的媳妇女人,立在门口候着,三间房各有隔断,想必这间便是老太君所宿之处。
这容老太君的住所可真是别有洞天,外清内秀,奢华又不失雅致,与宋老太君的品味倒有些像,宋老太君总说,上了年纪的女人,既供奉神佛清心寡欲,又不愿孤守清寂,偶尔还是要享些人间之乐,便是活成老太太,也是个不一般的老太太。宋玉蘅还没腹诽完,就被抱进去了。
里面正中大床上铺着新猩红毡子,一个银发老太太靠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眉淡唇薄,皱纹深深,正阖目半歇。床边跪着一个小丫鬟捶腿,又有个大丫鬟端了水烟过来,服侍着抽。下面则摆着桌椅茶几,只坐着两个女孩儿,通身锦衣华服,看穿戴应是小姐,梳着髻的姨娘和服侍的妈妈都站着。
其中有个长相端正的姨娘正拿着一条眉勒笑道:“老太君,才是芙姐儿想着,熬了这许多夜,就为了做这条黑缎凤鸟攒心眉勒,也不知扎了多少次手,总也不肯放下。说是老太君身体抱恙,她做这条眉勒,不为别的,只求菩萨看在她诚心诚意的份儿上,早日让老太君身体安康。其他的也罢了,单是这针线,就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顾姨娘,让芙姐儿拿过来我瞧瞧。”
芙姐儿,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子,生得鹅蛋脸,眸子灵光精湛,戴着金钗玉簪,上穿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绣褂,下着月白百花曳地裙,打扮得伶伶俐俐,从顾姨娘手中取过那条眉勒子,母女交换一个眼神,芙姐儿勾唇,转身亲亲热热地捧到老太君面前。
容老太君来回抚摸,见那眉勒子果然做得不错,便笑道:“芙姐儿有心了,好孩子。”
旁边的丫鬟们看老太君喜了,当下交口称赞起来,一个说样式好,一个说针线好。另一个姨娘也上去看,别人称为兰姨娘,颇有些弱柳扶风,蕙质兰心的风范。
兰姨娘轻声细语道:“这眉勒可真是不错,难得芙姐儿有心,女红做得真真是极好的。不像我们婳姐儿,敦厚老实,听绿竹说了句食疗好,便守着那小红泥炉子熬粥,早晚都看不到人,熬出粥来,巴巴端来孝敬老太君……”
婳姐儿,坐在芙姐儿旁边的女孩子,约莫十岁,生得柔弱秀气,眼眸乖觉,大约是不甘心气势被芙姐儿压下,此时应了兰姨娘的话,不多话,只拧着手里的帕子,可怜兮兮地望向老太君。
顾姨娘听了,脸上的笑顿时像潮水般退却了一大半,狠狠用眼刀刮了一下兰姨娘:“婳姐儿孝心自然也是天地可鉴的……”
两人笑里藏刀,不过嘛,兰姨娘才说顾姨娘不心疼女儿,可也没饶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做针线活,一个煲粥,都放着丫鬟婆子不用,好比五十步笑百步,在讨好老太君上面,谁也别比谁技高一筹。宋玉蘅忍不住“噗嗤”了一下,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在尚书府,心里打了个趔趄,立刻装作打喷嚏企图掩饰过去。
“老太君,人来了。”金妈妈上前道。
容老太君略一抬眼,看到大气也不敢出的温姨娘,眉头微微一皱,再看到小猫儿似得伏在玉妈妈肩头的女孩儿,脏兮兮的,还挂着鼻涕,眉头皱的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