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潇湘公子写,她门下养的那些骚客也会写,甚至院里负责打扫的童子也要模仿着写,以此为荣。
拿着我扇子过去的公子们,多少会被忽悠买下一打畅销书。据说本本都是频道金榜,催泪佳作,风靡仙门。
初时,世子们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感动无数仙门子弟的故事,拿到手上兴致盎然,认真翻看,一直到书上写两个大男人亲了嘴上了床,这才幡然醒悟,又羞又恨,又气又恼,却又身临其境,爱不释手,通宵达旦,翻来覆去,熬得油尽灯枯,堪比青楼里醉生梦死,一晌贪欢。
我已记不得从何时开始帮潇湘公子招揽这门生意。起初,她攀上我时,我是不待见这种玩意的。那时候,我家老师的主要精力在我哥哥身上,把我推给了北海请来的琴师,他们两人练剑,我习琴。
北海琴师姓琴名浪字子轩,琴浪平日里烟花柳巷,哪有时间管我?才第一天,便遣了彼时尚未成名的潇湘公子看守我,说是督促练琴,自个早就浪没影了。
潇湘公子沉迷写书,穷得找人四处接济,甚至不惜于出卖色相——也要给人推荐她的新文。
我倒是对她的美色没什么兴趣,看她谈论新书时眉飞色舞如痴如醉的模样,着实怜惜,便勉为其难地,翻了翻她的书。
这一翻,我莲二小姐这一生,端庄贤淑典雅高贵的处事风范,怕是只能在外做做样子了。
世子们买了书城的书,阅毕还不忘写信给我,对书中人物长篇大论,大发感慨。
信我通常看一眼就扔一边了,里头的内容我好几年前就感慨过了,大多是相见欢,别离苦,求不得,得复失,没什么新鲜的。倒是我家老师常常捡起,细细品读,慢慢回味。
我家老师姓顾名念,字长怀,号江东居士。长怀为人温润雅正,相貌又是一等一的俏丽,年少成名,却又淡泊名利。自我八岁起,他便在莲家教书授业,琴棋书画,刀剑弓枪,无一不长。每一次,他在我房间里看那些冗长的来信,眼神温柔至极,读罢淡然一笑,无数哀婉惆怅便如斑斓的青花纹在白瓷上晕染开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怜惜,仿佛人生来便应当是这番多愁善感,对世间的一切都满怀爱惜。
不过那时我很少在意长怀的心事,只顾着惦记雪域高原上,那位与我仅有数面之缘的公子,千秋雪。他是我年少的梦想,是我对爱情的期望,和他有关的一切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心思。
三年前,千秋雪进了雪域绝境,生死未卜。
九月白露那天,雪域绝境的生死门将重新打开,西南境内,百名仙门子弟将完成试炼,结束地狱般的修行,其中包括了千秋雪。
我等了三年,早已下定决心,白露那天,亲自去接千秋雪回来。
哪怕千秋雪已经不记得我。
这件事情,我瞒着所有人,只跟潇湘公子说过一二,潇湘公子听完朝我竖了大拇指,狐狸般漂亮的眼睛越过金丝眼镜朝我投来一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虽然我很想看你跟你哥争夺雪域王子,兄妹两人为爱反目成仇的故事,但作为多年腐友,我还是祝你早日成功!”
这种桥段也想得出!不愧是坐拥百万书粉的城主!
我拿笔戳潇湘公子的眉心,笑呵呵道,“做梦吧你,我哥那冷面人,撞上千秋雪,那肯定是相看两厌,互不待见,别说擦出火花了,连个火星子都不会有!”
潇湘公子眯着眼睛,拿过我手中的笔杆子,笔头挠了挠下巴,用姑苏的方言十分婆娘地说道,“这么说来,二小姐,你今后婆媳关系很紧张啊!”
“千秋雪的娘早就死了,哪来什么婆媳关系!”我半捂着脸,抓狂道,“你究竟是如何从我哥跟他妹夫关系不和谐,得出我今后婆媳关系紧张这个结论的!”这思维跳跃度实在太大了吧!
潇湘公子推了推眼镜,装模做样、一板一眼地说道,“窥一斑而见全豹。你莲家自视甚高,看不上这个庶出的王子,赞普家也盛气凌人,瞧不起咱们中原的世家,这才是真正的相看两厌。思思,听姐姐一句劝,凡事得把握好一个度,不能急于求成,眼下时机不对,先不要跟那小王子来往密切。”
“啧啧。”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可不像是写‘思悠悠,情悠悠,此情此恨几时休’的人说的话,我问你,你写的书哪一个到最后不是大团圆,要么是故友重逢再续前缘,要么是破除阻碍苦尽甘来,哪有一开始就劝人退缩的道理,你这样说话会掉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