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他回趟镇上,嫂嫂们拐弯抹角问他攒了多少钱,说是没分家,他挣的钱理应拿出来给大家伙用。
不是他狼心狗肺,自嫂嫂们进门就没给过他好脸,他有辆牛车,但凡在家,几个嫂嫂就想各种理由借去帮娘家人干活,完了跟哥哥抱怨他胳膊肘往外拐,帮钱家干活都不帮亲戚。
他和芸娘定亲后,嫂嫂们更是三天两头指桑骂槐。
说白就是不想家里出钱给他成亲。
要不是他奶震着,家里不知道怎么乌烟瘴气呢,他说,“叔婶骂她骂得好。”
青桃哭笑不得。
罗狗子又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含沙射影拿话挤兑人的,青桃妹子,你以后嫁人,钱财该拿的全拿走,别给她留,她想要就让她自个挣去,什么人哪。”
“......”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罗家情况比谭家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得羡慕钱栗树,“还是钱家好,人少,心思简单。”
说到这,芸娘倒是想起青桃拜托自己的事儿来,唤青桃进屋说。
罗狗子皱眉,“什么事神神秘秘我听不得啊。”
却没跟上。
芸娘拉着青桃进屋,关上门又关上窗户,屋里没有点灯,借着月色倒是不显黑,她道,“钱家那边我去问过了,怕是不成。”
她解释,“不是瞧不上你堂姐,是钱家这两年不会给栗树说亲。”
说来也是笔烂账,她没有把青桃当外人,有什么如实说道,“你弟喜你也认识,她心仪栗树,为了嫁给栗树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早先在钱婶面前还能维持自己温柔贤淑的气度,自见了你和你堂姐整个人都变了,只要栗树身边出现个姑娘,她就摆出原配阵仗大吵大闹,钱婶她们烦不胜烦...”
钱婶子得知谭家有这个心思是很想答应的,又怕李弟喜纠缠着不放坏了谭家名声,芸娘道,“李弟喜疯了,谁都管不住她了。”
李弟喜街上打青桃的事后,李城把李弟喜送到了乡下,钱家觉得晦气,想着给栗树说门亲她那边就安生了,钱家都开始相看人家了,李弟喜不知怎么跑回来,在钱家院里又哭又闹,扬言钱栗树娶别人她就吊死在钱家大门前,弄得邻里以为李弟喜和钱栗树有什么...
青桃不往那边去,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芸娘也是才知道的,前阵子罗狗子忙,经常不着家,后来回趟清水镇被家里人气着了,夫妻俩没聊过其他家的事儿,她去钱家回来罗狗子才和她说的。
罗狗子不知道她去钱家做什么的,只让她少去钱家,小心被李弟喜那个疯子盯上。
“你堂姐那边相看其他人吧...”
芸娘觉得谭青杏人挺好的,性子怯弱了些,但做事井井有条,跟青桃关系也好,是个会持家的人,和钱栗树也算称得上男才女貌了。
只能说造化弄人,青桃为谭青杏感到可惜,叹道,“钱家不能由着李弟喜撒泼打滚啊,栗树哥说大不大,亲事缓个两年没什么,两年后呢?继续由着李弟喜闹?”
“没办法啊,李城把她绑了送外祖家都不管用,她身上有钱,想方设法的跑回来...”
“李城娘见不得闺女吃苦,差点没跟着撞死在钱家门前了。”
李城娘觉得李弟喜早些年吃了太多苦,很想成全她和钱栗树,求钱婶好多回了,要不是钱栗树不松口,钱婶就应了,如今来看,幸好没答应,娶这种疯魔的人回家迟早会出事。
钱家在府城也算有些人脉,逢年过节少不得和女眷打交道,李弟喜嫉妒心这么强不得做出丢脸的事儿来?
芸娘道,“钱家也不知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狗子没听说李弟喜喜欢栗树,怎么要死不活的呢。”
钱栗树和李城关系不错,罗狗子没少拽着他去李家,那时的李弟喜不是在干活就是在挨骂,没有和栗树说过话,执念怎么如此深,因为她的缘故,钱家和李家已经撕破脸了。
钱栗树也和李城断了关系。
闹成这般,芸娘只觉得唏嘘,和青桃感慨,“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狗子觉得他们三人七老八十也会是兄弟...”
罗狗子是向着钱栗树的,李城帮她娘和姐,待他们不如以前纯粹了,时不时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埋怨两人瞧不上他,没把他当兄弟,不体谅他的难处,娶谁不是娶,怎么就不能娶他姐了。
李城心里,他姐变成那样都是钱栗树害的。
“你回去和婶子说说啊...”芸娘以为青桃跟自己打听钱家是邵氏的意思,也没多想,“时候不早了,我出去看看你狗子哥,你睡吧。”
“好,你和狗子哥也早点睡。”
谭青杏是喜欢钱栗树的,知道自己亲事没成是李弟喜的缘故会多难受,她该怎么说?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外头的鸡正打鸣,拉长了的“咯”声,抑扬顿挫的,青桃在自家院里也听得到。
她坐起身,听到隔壁传来妇人的怒骂,夹杂着泼水的声音,不禁有些想笑。
罗狗子养鸡就是故意闹邻里的,隔壁住的是四口人,天不亮就往院里泼洗过衣服的脏水,罗狗子每天都会被吵醒,想到人家早起洗衣服不容易他就忍了,结果有天他发现妇人清晨泼的水是昨天洗完衣服没倒的。
罗狗子受不了,让她当天洗了衣服就把水倒掉,不要大清早哗哗哗的。
妇人不听,反驳罗狗子清晨倒水是想提醒读书人起床,道理一箩筐,讽刺罗狗子目不识丁,不懂其中门道。
罗狗子怒了,出门就抱了两只公鸡回来,故意用绳子拴着腿在巷子里溜达了圈,洋洋得意道,“你们不是想督促读书人早起吗,我帮你们的忙,养两支鸡,鸡打鸣就让他们起。”
邻里骂他是疯子。
罗狗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估摸着鸡要打鸣了,特地把鸡放到院里,让周围人都听到。
一条巷子,每天清晨都萦绕着鸡的打鸣声。
早起读书的读书人还好,想睡懒觉的烦不胜烦,妇人也受其扰,偏又管不着,只能骂几声撒气。
晨风微凉,她推开门,罗狗子和芸娘已经醒了,夫妻俩正在灶间煮早饭,青桃问他,“狗子哥怎么不多睡会儿?”
“待会有事...”
隔壁骂声又大了些,罗狗子得意的咧嘴,和青桃说,“我要去城南,那边有间酒楼的口水鸡好吃,我捎些回来你尝尝啊。”
“好啊。”
邵氏也已经起了,灶房浓烟滚滚,令人诧异的是郭寒梅也在,她肿着双眼,帮邵氏抬蒸笼搬去推车上,看到青桃,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来,“小妹回来啊。”
“嗯。”青桃问邵氏,“早饭煮好了?”
邵氏脸上谈不上欢喜,“你嫂子煮的蔬菜粥,将就昨晚的剩菜吃吧。”
青桃和邵氏早饭几乎不上桌,站着几下就吃了,天热包子馒头卖不完容易馊掉,两人减少了量,尽量卖半个时辰就收摊,而且她们不敢往远了走,邵氏去集市,她就在住户多的街口站着,每天站的地方不同,且会和客人提前说,防止她们白跑一趟或者找不到人。
慢慢的,客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在哪儿买包子,离得远的慕名而来的问街上收税的官差也能找到她。
以前她沿街吆喝叫卖,如今省了许多麻烦。
因此回家时太阳刚照到东边半墙,不冷不热的,邵氏每天也差不多这个点回来。
为此,巷子里的人没少问她们是不是有什么窍门,怎么把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后巷的孙氏妯娌两也卖包子,常常午后还在街上晃悠,晒得汗流浃背的,完全赶不上邵氏轻松,巷子里的人家出于好奇买过孙家包子尝味道。
比谭家差远了,吃着还腻,而且有股怪味,不像谭家香醇。
孙氏妯娌扬言调料是差不多的,至于为什么有那么大差异是面的问题。
谭家用的是细面,口感细腻,她们掺和了粗面。
为什么掺粗面?养家糊口不容易,想多挣几个钱。
孙氏这般坦荡,少有人骂她们黑心的,倒是觉得邵氏她们看着生意火爆,估计没挣几个钱,细面不便宜,加上调料柴火和水,成本更是高,便是眼红的秦娘子看邵氏都没有以前嫉妒了。
孙老爷想买谭家方子,给秦柏说了好几回,让秦柏劝劝谭秀才,价钱好商量。
之前给五十两谭秀才没应,孙老爷又添了三十两。
八十两啊,够她洗十年衣服了,孙老爷还承诺秦柏,如果说服谭秀才卖方子就给秦柏五两银子作为报酬,秦娘子满心是怎么让邵氏松口。
谭秀才是个爷们,不管家里的事儿,只要邵氏点头,方子还不是说卖就卖?
巷子里的人都八卦谭家昨晚的哭声怎么回事时,她想的是怎么撬开邵氏的嘴,这不,看邵氏和青桃前后脚进巷子赶紧笑盈盈凑过去,“谭娘子,那些人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多年媳妇熬成婆,还不兴咱摆摆婆婆架子啊。”
巷子里的人都说邵氏斥骂儿媳妇是儿媳妇没有身孕的缘故。
秦娘子觉得是该骂。
邵氏不知道眼前什么状况,懵了会儿,秦娘子挤眉,小声提醒,“你是不是骂青文媳妇了,她们说你是恶婆婆呢。”
邵氏回过神,不欲解释。
斥责郭寒梅的是谭秀才,与其让谭秀才被人议论,不如她揽下来,答道,“恶就恶吧,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我听着就是。”
完全没为自己辩解。
秦娘子不禁好奇,“青文媳妇哪儿惹你快了?和我说说,我帮你跟人解释。”
家里的事儿哪儿好意思往外说,她笑笑,“我看她不顺眼罢了。”
“她们说昨晚听到男人声音了,是不是青文媳妇和青文吵架了?”
不怪她们没听出谭秀才的声音,谭家堂屋里挂了竹帘,外人瞧不见里头发生的事儿,而谭秀才素来和善客气,不像疾言厉色的人,昨晚训人的声音夹杂着地方口音,更像谭青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