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吃了四个馒头才缓过这口劲儿来,他歪头看看闺女,又看看牢牢搀着自己胳膊的妻子,心里暖融融的。
在汪家憋着没说的话,尽数往外倒。
“死者为大,婆媳两纵有诸多隔阂,也该合力把丧事办了再说,灵柩在院里搁着,婆媳两大吵大闹撒手不管到头来是要闹笑话的。”
他捏起灰白色的袖子擦了擦嘴,接过青桃手里的灯笼自己提着,叹道,“你何叔也糊涂,她们装病不管事他就没辙了,不招待上门吊唁的亲戚邻里,不张罗斋饭,一副没了主心骨办不成事的模样,哎。”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慢慢少了起来。
谭秀才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直至走进小巷才哑了声儿。
周围小院皆黑漆漆的,该是熄灯睡下了,担心吵着人,再不提何家的事儿。
回到家,邵氏端热水给他洗脸洗脚,洗漱完他倒床就睡下了,窗外灶房露出微弱的光,伴着悉悉索索的响,他恍惚记得青桃她们明早要岀摊,出门接他耽误许久,母女两怕是又得熬夜。
他定定望着房梁发了会儿呆,接着掀开被子,套上鞋走了出去。
被冷不丁抬头甩手缓解劳累的青桃看到,一边擦手,一边往灶台后走,用她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说,“爹是不是饿着了睡不着,饭菜约莫凉了,烧两把柴就好。”
她和邵氏出门前将饭菜温锅里的,过了这么久,肯定已经凉了。
她往灶眼里放把捆好的玉米杆,接着划开火折子。
微弱的火花在青桃手里跳动,谭秀才心口堵得难受,急声说,“我不饿,别烧火了,我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谭秀才没有做过灶房里的活计,倒不是读书人‘君子远刨于厨’的规矩忌讳,而是谭家管事的是他娘,把灶房管得严,不止他,他爹不禁允许擅自生火煮饭都是要挨骂挨打的,是以从小他们几兄弟就没怎么进过灶房。
在清水镇时,他见过青桃揉面,还算简单。
帮忙不成问题的。
听了他的话,青桃划火折子的动作顿住,“爹不累吗?”
谭秀才想说怎么会不累,走了大半天的路,又安慰何树森许久,没喝口水没吃点东西,起床时纠结挣扎了许久,但看着青桃清瘦的脸,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了眼角落里半墙高的蒸笼,撸起衣袖跨进门,铿锵有力地回答,“不累。”
他喊累的话让青桃跟邵氏情何以堪?她们要操持家务,照顾他衣食起居,还要起早贪黑日晒雨淋的摆摊供他读书,比起她们,自己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齐腰高的圆桌边,邵氏双手抓着面团,手掌使劲往后往前推,他认真观察片刻就要动手。
被青桃拉住了。
青桃看了眼外面的天,“爹明天还要早起看书,这些事就我和娘来做吧。”
邵氏后知后觉地附和,“是啊,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谭秀才站着没动。
青桃隐约猜到他心里想什么,何家婆媳感情不睦,家宅不宁,他懂得珍惜家人的好了,青桃说,“我与娘纵然辛苦了些,但皆是有爹撑着啊,爹好好读书,将来考上举人,还愁我和娘没有好日子过吗?”
举人哪儿是那么容易的,自己考不上怎么办?
谭秀才心里没法说。
闺女对他寄予厚望,他怎么好泼她冷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