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念在陈家宅子前站了半个钟头,耳垂和双手冻得发疼时,才回神离开。
从八岁到她二十三岁,十五年的时间,回忆太多,又是回了故地,哪怕不专门去想,回忆都能一连串一连串地往出冒。
到了家,一推门,满屋香气扑鼻而来。归念问了句,刘姨在熬羊汤,厨房摆了很多菜,归奶奶在帮着她一起忙活。
归念这才恍然,明天就是元旦了。
归爷爷两子两女,逢年过节回来的人多,每回都要提早一天做准备,厨房里提前熬着羊汤,蒸着八宝饭,整个家都蔓着香气。
归念头一反应是愧疚——今天在画廊时不该那样说他的,说得那么狠,陈老师怕是过不好这个阳历年了。
上午时情绪不太对,归念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躺着,拉上窗帘,没开灯。这一个午觉睡得尤其漫长,做的梦也漫长,冷意、热意,一阵一阵往上涌。
她醒来时嗓子干疼,摸摸自己额头,有些热,大概是连着一礼拜没出过门,身体太虚,出去吹了一上午的风,回来就有感冒的征兆。
归念翻出两粒感冒药吞下去,吃过晚饭,跟没回国的华人同学发消息。学校那边天才刚刚黑下来,亦有盛大的聚会,两个室友拿着手机给她直播,归念听到厚重的黑管和欢快的小提琴声,隔着屏幕都能接收到热闹。
挺晚的时候,裴瑗跑了过来,熟门熟路地摸上楼。
“姐夫说让我过来看看你。”裴瑗脱了外套,趴床上,笑着:“他短信问你到家了没,你一下午都没回,晚上打你电话吧又关机了,就让我过来看看。”
多大的人呢,还能丢似的。
柜子上放着两个药盒,一个小白瓶,归念吃完药忘了收起来,挺显眼。其中一盒是感冒药,看到那个小白瓶的时候,裴瑗收了笑。
戳戳她胳膊:“你们吵架了啊?”
“没。”
她哪有跟他吵架的底气?不过是这么些年委屈攒多了,没憋住,跟流浪狗似的嗷嗷两句,吵不起来的。如果当时他表情凶一点,她都会怂得扭头跑。
“他还说什么了?”归念问。
丢脸的事这些年做了太多,归念也不怕裴瑗笑她,想知道就问。
裴瑗嘴角往上翘:“他还说,让你别拉黑他,有事没说完,改天跟你说。”
她短信不回微信不回,手机关机,陈安致便以为又被她拉黑了,跟这两年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裴瑗的手机震动一声,是条微信消息。她回了几个字,然后跟那头的人聊了一会,震动声嗡嗡的,连着响了七八声。
归念忍着没探头去看。
床头有一盒药是法文,裴瑗认不得,趁归念不注意,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嘴上却开着玩笑:“我跟他说你到家了,吃完饭了,现在想陈老师想得睡不着——你说你们俩这谈的,有事不自己说,中间还得配个传话筒怎么?你就作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