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皇宫之中,觥筹交错,灯光迷离。艳丽的舞女在中央摇摆生姿,披着的红纱上镶嵌了华丽的宝石。
在左侧第二个横几上,裴明衍手臂斜支着身体,网巾不知何时摘去了,长发不羁地散落在黑色的长袍上。他手里夹着一支玉杯,眼神微迷,看着像是喝醉了。
灯下君子白如璧无瑕,狂放不羁之态颇显名流之风。
陈帝举杯:“这最后一杯,当敬弗及。”
裴明衍举杯,杯子却好似拿不稳了一样,掉落在地上,玉露琼浆撒了一地,在泅湿了长袍一角,氤氲出更为深邃的黑色。
“臣不敬。”裴明衍扶额似乎醉得不轻,黑发挡住了他的脸庞,白皙的手指穿插在墨玉般的长发间,黑白分明。
陈帝面上带笑,“弗及喝醉了,醉态无错,如何会有不敬之责?”
裴明衍却道:“这小小的玉杯,重不过几钱,臣已拿不稳了,更何况家传的九曲湛泉枪。”他似乎哀意浓重,“今国之存亡,尚在眼前。臣无能,不能上马战于野,实在惭愧。”
王座上,明黄帝王脸色沉地难看,不过他语气上却依旧轻拿轻放,“北陈有难,弗及不可推诿才是。”
裴明衍道:“臣不敢推诿。只是臣负伤,恐无法击退敌寇。但汴城之事,危在旦夕。臣有一计,陛下可否答应?”
满殿寂静,舞女悄然退下。
陈帝手指上的玉扳指与黄金铸就的王座摩擦,紧紧扣在龙吐珠的扶手上,“弗及但说无妨。”
裴明衍声音不重,却惊起四座,“臣听闻伽兴帝好美人,为了宠妃甚至意图修建金屋用以藏娇。那贞妃不过平民出身,有几分媚人手段,当初若非伽兴帝还只是区区一个皇子,断然是瞧不上她的。臣以为,我北陈乐珊公主方是当今第一等尊贵女子,美貌京城无人不知。以美人求和,南郑定不会拒绝。”
所有人都在心底暗暗抽了口冷气,乐珊公主乃是嫡长公主,最受陈帝喜爱,不然当初也不会敢拿鞭子抽打朝廷重臣。两国交战,送过去的女人焉能留下命?裴明衍这话,明显就是公报私仇,逼陈帝在公主和汴城之间二选一。
裴明衍十八寿宴,乐珊公主亲至侯府道歉,裴明衍见都未见她一面。也不曾见他向皇帝抱屈,也不曾见他向世人埋怨,可一出手,便是要公主性命。
陈帝缓缓吞下金杯里的酒水,并没有答话。
墨发下,裴明衍唇角微勾,眼神冰冷,“公主知晓此番是为国求和,定然不负众望,叫伽兴帝退兵,甚至还回霞阴天险。臣自负责将公主平安送至南郑,陛下不用担心公主安危。”
暂时退兵倒有可能,还回霞阴不过是痴人说梦,吃进去的肥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裴明衍摆明了说,要他打仗可以,但那份被打的罪,不是简简单单的叫公主闭门思过就可以解决。
陈帝心道,到底是少年锐气,不知变通和隐忍。拒战在先,报仇在后,就算他把南郑灭了,就这两样罪过,日后也可叫他功过相抵。
乐珊,这么多年宠爱她,她也该为北陈做点贡献了。
“那叫使臣随同公主銮驾,出使南郑说和吧。”陈帝想起乐珊,一丝浅淡的愧疚划过心头,后面好好弥补给皇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