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不通汉话,眼睛却还不瞎,瞧出这跑回来自投罗网的这一个是一群人中最漂亮的,更通柔然语,深觉可疑。一个头儿模样的人走上前,狐疑四下打量,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来对照着看了几眼,脸上讶色更浓。
男子强烈的气息与膻腥味扑在脸边,无声无息的压迫。季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却还强撑着,用柔然语大声说道:“柔然是萨满的子民,不会欺凌弱小和妇女。东西已经都给你们了,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一众柔然武士眼中俱都闪过一丝惊讶。那头儿模样的人却朝她身后的武士招了招手,那人立刻退开,又深深施礼,“请姑娘和我们走一趟。”
对方突然缓和的态度倒令季瑶懵了一刻,遂挣扎着大叫:“我可以跟你们走,请放了他们吧!你们要男人没有用的!”
柔然族中少女子,每一回出塞劫掠,常常是马前粮食马后妇女,男人对他们反而没什么用。头儿模样的人笑了笑,命人往她嘴里塞了团破布捆上了马,率先登上马蹄山。一众柔然武士也都各自劫了婢女与货物,幽月空谷中,马蹄声响彻山河。
深谷中静下来,裴钰惊恐地目送柔然人策马登山、驶入无边无际的歌兰朵草原,四周草虫喓喓松涛阵阵,一切安静得恍如隔世。
他没死……
只因季瑶一句话,那些蛮子竟真肯放了他……
“裴公子!”
身后一阵灌木窸窣,季棠顶着满头草叶狼狈爬出,手忙脚乱地替他解着绳索,泪如雨下,“裴公子,我阿姊她,我阿姊她……”
“没别的办法了。”
劫后重生的裴钰很快冷静下来,幽幽叹了口气,“先赶到郡府吧,我们报官。”
银汉低回,明月照郭,茫茫无际的歌兰朵草原上,碧野远火,参差明灭。
季瑶随着奔马上下颠簸,也不知行了多远,夜色里毡包渐渐簇拥成堆,牛羊粪的腥臭与木柴的干腐在风中隐隐流散。
她被沾了盐水的牛皮绳严实捆着,扔进一间金顶玄边的大帐。帐内篝火猎猎,一赤身男子倚卧在铺着白虎皮的胡床上,怀中揽了个乌发半堕、衣衫半解的美人,正巧笑着,拿小银叉子一口一口地喂他香瓜吃。
“可汗,人带来了!”
两人上身都不大穿衣服,帐子里更混合着马奶酒的香及淡淡的腥。季瑶脸上轰的烫起来,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自我欺骗地低了头。胡床上的男人懒懒抬眼,“你们都下去。”
“那夏,你也下去。”
“是。可汗。”
名为那夏的女子似一条媚人的蛇从男子身上滑下,临去时朝季瑶瞥去一眼,目光怨毒如蛇。
屋中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季瑶心中惧怕,不由退了几步,紧贴毡门而立。见她如此胆怯,男人脸上一阵失望,仍是道:“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