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若芙蓉低昂,笔法清劲,醇古简净,法于钟繇,却与他清晨所见的卫夫人迥乎不同。
跟随而进的宁致吃惊地指着那张书稿:“殿、殿下,这,这……”
他们分明是来找季家娘子与柔然往来的证据,却如何,在这里找到了当今天子的手书?
还是说,一个边城民女,竟写得一手和陛下一模一样的好字?
无论是哪一种,宁致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祁眸底阴沉沉一片,持着那方书稿,面无表情地扫视,忽而用力揉作了一团。
上辈子他没能见她最后一面。等他星夜兼程、明知是陷阱还巴巴地从幽州战场赶回时,那愚蠢、冷漠又决绝的女人,已经因为怀了他的孩子,一头撞死在先帝棺前了。至死也不愿他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一朝重生,还不及按照前世轨迹寻到那初见的雪夜红梅巷,她却已出现在周成献美人的府宴上,自作聪明地地扮作云氏,自甘下贱地做一件礼物,被送与自己……可笑,他何曾正眼瞧过那矫揉造作的女人?
她可真蠢。
可真能伤人。
分明恨毒了他,为了阿晏,也还是来了。
忆起那眉眼温润、湛然出尘的青年,白祁眸底的震怒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幽不定的悲喜。他闭目将眼底漫上来的沉哀敛起,紧攥素纸的拳松开了。
“你去告诉周成。”
片刻后他沉静至极的声音响起,有如松花落琴,清沉悦心,“此女意图行刺,今行逃窜,务必活捉。”
“另外,通知沿路方镇备好补给,最迟四月,我们要返回洛京。”
因着官府连夜张贴通缉文书,挨家挨户的盘问,于是这一夜,凉州城所有的民户都知道了官府送给昭王的美人出逃的事。城中一时戒严,人人自危。
城东长秋巷里一间两进的青砖白墙大院内,一名侍女奔至内院,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喊:“少爷,奴婢打听清楚了!那季娘子……”
屋中红炉燃香,一名风姿郁美的青年正立于书案前挥毫作书,落笔不急不缓,“出了什么事。”
“……茗烟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很像表姑娘的季娘子,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民女!她是州府送给昭王的礼物,无故出逃,恐其中有诈!”
青年人笔下一滞,眸色微沉,“果真很像阿萝?”
侍女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少爷还记着这茬!却也只得如实相禀:“眼下人还未醒,奴婢瞧着是有几分像……”
青年搁了笔,唇边盈起一缕淡薄微笑:“那就等她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