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婳歪着头出神，殿里炉火正旺，案几旁的一盆水仙兀自开着。

被隋烨当宠物送来的小熊之前一直在偏殿养着，长大了些后睡得愈发少，整天爬东爬西，丫头们一合计主子近日情绪不高，索性将它带到殿里玩耍。

此刻，小东西正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卖力攀爬旁边的一个团锦矮凳。

就在隋婳没留意间，不知何时它竟蹬着凳子起跳两下，一跃跳上了相隔不远的书桌，只见它胖乎乎的小身子重重一落，顺势一个巴掌就把盛满墨汁的砚台打翻在侧。

隋婳正望着炉火一侧出神，等应声回过头来，就看到前襟和裙摆都溅上了墨汁，黑乎乎一片。

面前小东西好奇地瞅了瞅流出来的一团乌黑，下一秒，就兴高采烈地整张脸扑进了那滩黑乎乎的墨汁里，随着小爪子不断扒拉，这滩墨汁越发流向案几边沿，连带几封展开的信件也染了墨。

隋婳看着面前一片狼藉，捂住鼻子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几封染了墨的书信，手一扬，几张铅山连四纸便被丢入火中。

反正只是几封绥宫例行的问安信。

桌上小熊听到火焰吞噬纸张发出的噼啪声响，便也抬起沾满墨的小黑脸瞅了过去，待看到立在面前的隋婳，小爪子激动地扑腾两下，打了个滑，眼见下一秒就要朝着她扑上来。

隋婳觉察，一个后退就退到旁边矮榻边，看着小家伙张了张嘴，瞧她半晌，又将小脸重新埋回到那滩乌黑里，只得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叹一句衣服都要换了。

因方才桌上摊满书信，隋婳殿内宫人皆被她一一遣走，此时隋烨信步迈入，一路之间只在外厅见有宫人洒扫摆花，待到内殿反倒寂静一片，无一人通传。

等到他长身玉立自门外踏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袅娜背影，衣衫半褪抱臂而立，正面对着狼藉一片的桌面。

明月楼一应摆设素来别具匠心却又齐整非常，少有这样凌乱的时候，隋烨无声笑开，随手捡起旁边屏风上搭着的一件薄衫走过来欲替她披上。

还未走到跟前，就看到小女人一个回眸，落入他眼中的却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隋婳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有些愣神。

就在刚刚，她换衣到一半忽看到桌上那滩墨汁黑到莫名，反让她联想到迸溅而出的鲜血，突然就思及何群父子不管被谁发现，那就是必死无疑的罪名，如果她此时去信，不是反倒帮他们坐实？

想到此处她从内到外泛起一丝冷意，抱臂驻足良久，等堪堪找回知觉的时候，隋烨已立在她的身后。

她看着勾着一丝薄笑的脸庞近在咫尺，呆了片刻，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只麻木地吐出了个“你”字。

待到终于寻回神思的时候，身子已然僵硬住，半晌乱看的眼终于寻到一点支撑，她伸手接过他手中那件粉色衣衫，身形错错挡住桌上那本《尔雅》以及下面压着的信件，带着一丝慌乱结结巴巴开口：

“你今日不忙么？”

隋烨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莫名勾起一丝兴味，点点头，也不继续接话，只一瞬不瞬将目光锁在她的身上。

几日不见，召见蒋王使臣、陈都出兵之事让他忙到焦头烂额，而她看起来反倒是越发悠闲起来，不仅任由着小熊在桌上捣乱，从他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随意搁着的《尔雅》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