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对人类思维进行读取,就越让他觉得失望。实验室里,曾经在他认知里对他忠诚的助手朋友实则在策划如何用实验使他意外身亡,好独占研究成果。研究所内对着他微笑打招呼的同事们也充满了对他刻薄的评判,都是讨厌他这个苛刻又要求他们加班的boss。出门见到前台小妹,前台对他毕恭毕敬地鞠躬,心里却在叫他臭老头,还问候他怎么还没死。
到了公共场合,其他人类的思维如密集电波一样避无可避的全接受到他的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恶意,人与人之间尖酸的鄙夷、算计,面上却又是温和有礼……
最后他逃回家中,打开门是他心爱的小女友。科学家以为自己回到了伊甸园,结果却听到他的小女友想的是:这个臭老头刚才摸自己的手真是恶心,她真受够了这样油腻的老头子,好在他的研究成果马上就要成功了,而她已经和助手暗通曲款了很久,谋夺了这老头的研究成果,下半辈子他们有钱又有名了……
殷妙妙说完这个故事后,吴修齐陷入了沉思。
“你看,这个故事从始至终没有出现‘禁区’两个字,但是却又在用整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的内心对于别人是禁区。”殷妙妙最后说道。
“我想知道,最后那个科学家怎么样了?”吴修齐问道。
殷妙妙笑了下,却让吴修齐觉得她带着几分轻蔑。
“他去隐居了,永远和动物生活在一起。他觉得人类太脏了,充满了阴谋与诡计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与善良,只有动物天真无邪会真心爱你。可我却觉得……”
吴修齐急切道:“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他是个傻叉。
殷妙妙压下去了这句话,换了个含蓄的说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哪怕是互相恩爱、白头到老的夫妇,一生中至少有一千次想掐死对方。”
“啊。”吴修齐惊呼了一声。
“想要掐死对方,却并不是他们不爱对方。”殷妙妙说道,“就算父母和孩子,对于国人来说是天地间最牢不可摧的血缘关系了吧?做父母的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也会有‘我怎么生了这种娃,还不如垃圾桶里捡的’‘早知道管教孩子那么麻烦我当初就不生了’,孩子也会有逆反心理‘明明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肯放权给我们’‘永远说过去,你们已经老了,属于你们的时代过去了’等等。啊,再简单一点的例子,你做过家教吗?遇到很吵闹的小孩,真是头疼啊,暴躁的时候也会有‘这特么谁家的熊孩子,爹娘不教养的吗’——嗯,人暴躁的时候,心里想的话可能比这难听一百倍,可你说,偶尔有这些负面想法的正常人都是邪恶的人吗?”
吴修齐点了点头,“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有个小两岁的弟弟,父母很偏爱他,而对我总是以长兄的标准严苛对待,事事不满意。小的时候,童年的那些暑假都要我管教着他,其实那时候我也不过就是个孩子。那些年月里,我有时也会有想把熟睡的弟弟干脆扔下窗外的冲动。”他马上加了句,“当然,现在肯定是好了,长大后,我们是互相扶持的血亲,我们兄弟的关系一直很好。即便儿时争吵的时候面红耳赤,可吵完了我们依旧是好兄弟。”
“对呀,人其实是复杂的生物,会抱怨、会咒骂,但是真正的感情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些负面感情之下。当然那个科学家的故事是极端,他身边的人是真的想谋害他。但我也觉得他太过片面,因为身边两个败类而直接将全人类都打成了阴暗的反派。他又说动物是全然真心的,比如狗?”
殷妙妙说道这里有些个冷笑,“动物生存中的心机可不比人类少,你看过鳄鱼捕食吗?伏在水面下突然对靠近水源的羚羊进行攻击。还有各种伪装术,自然界为了生存使出的心机可不会比人类社会少,那个科学家凭什么自恋的以‘大人类’思想判断别的生物没有心机?
——与其说那个科学家想要的读懂别人的思维,不如说他要的是全人类对他俯首帖耳。他研究读懂人类思维,为的是了解别人控制别人,这样自私的想法罢了。当他发现这种幻想无法实现了,继而去寻求于自然界,我想他的余生应该还会再失望一次。其实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归宿是拿一套全息设备给他买一个全息女仆。”
吴修齐这时候竟是被她吓到了,在他印象中只是个小软妹的殷妙妙,此刻思想竟有些尖刻。
殷妙妙缓和了下语气,“当然我依旧不否认那是篇很好的小说,它提出了一个理论‘人的内心是禁区’,这就算我记这篇小说到现在的原因。人的内心是禁区,一个是没必要进入别人的内心,每个人每秒就能转过许多念头,正义的、邪恶的,甚至潜意识里自己都不知道的,外人去读了,没意义,你根本不知道哪一条才是真的他。”
吴修齐笑笑,表示赞同。比如年轻的父母管教孩子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把小孩扔了——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要扔掉孩子,只是生气的时候内心这样想想也是种发泄。
“还有就是,进入别人的内心对自己也是个麻烦。”殷妙妙说道。
说到这里吴修齐就有些不懂了,“为什么这么说?”
这下换成是殷妙妙在笑了,“什么问题都由我来说你不是太轻松了么,思想的成果可不能吃别人的剩饭。不过我能提示你一下,多想想《禁区》那个故事,对于老科学家来说进入太多别人的内心,他最后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吴修齐点头,“我知道,你这是劝我不要太进入别人的内心。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没几次施展能力,而且除了这个游戏本身的信息,我对他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殷妙妙也微笑着没说话。
吴修齐反而有些好奇了,“你这样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必须要来这么搏命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