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盎点了点头,双眼突然睁得大大地,说道:“当年大隋灭陈时,越国公乃是三路大军之一的行军总管,后来进军岭南的襄阳公韦洸所部的不少将兵,都是越国公的部下。”
“越国公深知我们冯家和祖母冼太夫人在岭南的影响力,于是暗中命令韦公不要进军,以免刀兵相见不好收拾,又派人从陈朝的宫殿里取得了当年我祖母献给陈武帝的那支扶南犀杖,这杖当年是我父亲亲手献给陈武帝的,代表了我们岭南冯家与冼家对陈朝的效忠,意义非同一般。”
“除此杖外,越国公还让陈后主手书一封降书,派使者连同那扶南犀杖一起送给祖母,祖母明白了越国公的用意,是给她一个体面效忠的台阶,这时候放弃抵抗也不算是不忠于陈朝,既保全了祖母的名节。又避免了流血事件。于是祖母便转而向韦公所率的军队投降。”
“杨将军,要不是越国公,我们冯家恐怕很难得以保全了。这件事上越国公对我们冼家和冯家的大恩大德,祖母在世的时候多次跟我们说过。要永志不忘。我冯盎永远放在心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你们那里一有人叛乱,你第一个来找的就是家父。”
冯盎笑了笑:“于公于私都应该的。于公的话越国公乃是当朝左仆射,皇上不在大兴,自然应该先向他汇报;于私的话更不用说了,祖母每年都会派人向越国公问安好的,也嘱咐过我们这些晚辈,来大兴时一定要先拜见越国公。”
杨素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叙旧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时间紧迫。本来老夫还想去汉阴去找贤侄商议,没想到贤侄主动上门了。这也省了老夫的事情,大家坐下来直接说个清楚吧。”
冯盎微微一笑:“越国公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杨素点了点头:“贤侄觉得现在天下的大势如何?”
冯盎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以晚辈所见,表面上虽然四海升平,但暗地里却有变乱的危机。晚辈出言无状,还请越国公见谅。”
杨素摆了摆手:“今天在这密室相见,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用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可以但说无妨,如果只是一些场面套话,也不用来此密室商议了。”
冯盎笑了笑。继续说道:“以晚辈看来,皇上年事已高,而太子则是雄心万丈,想要有一番作为证明自己超过父皇,如果晚辈的所料不差的话,如果太子登基的话,势必要征伐四方,修建宫殿,有所作为。”
杨素轻轻地抚着自己雪白的长髯。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继续说。”
冯盎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晚辈虽是化外野人,但自幼也读过圣人之书。亦知文武之道,贵在一张一弛。如果只是短期内的征伐四方,也许不会有什么动摇根本的事情,但要是一边大修宫殿,一边持续不断地征战天下,那就会有激起民变的可能。”
杨玄感插话道:“有这么严重?”他不太相信一个蛮夷的见识有这么高明,能比他们这些掌握了大量内幕的人还要清楚帝国潜在的危机。
冯盎叹了口气:“杨将军有所不知,在下来自于蛮荒化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与谋反。番州对于中原来说,远隔万里,只要中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不安分的野心家企图割据自立,所以我们冯家和祖母的冼家,一向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
“杨将军可能听说过祖母在三年前举报过的那个番州刺史赵讷,他就是官逼民反的典型。”
“这位赵大人到任后不是想着忠君报国,造福百姓,而是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他派兵到山中俚人的洞寨里捕捉百姓,女子充为奴婢,男子则被他强制去营建宫殿,而这些洞里的金银财宝和米面钱粮也被他掠夺一空。”
“本来我祖母谯国夫人,并不想和朝廷派来的一个大州总管为难,但此人做得实在过份,弄得番州天怒人怨,有些洞寨已经开始拿起武器自行保卫了。”
“若不是我祖母及时上报皇上此人的罪行,只怕要是再迟个一年半载,岭南各州又会有人借机起事了。”
“可见即使是一个天南之地的番州总管,如果倒行逆施,恣意妄为,连番州这种化外之地也会有人起来反抗,要是作为统领天下的天子,也这样滥用民力的话,只怕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杨素睁开了眼睛,一道冷电般的寒芒一闪而没,他点了点头,说道:“贤侄,上次的一番长谈后,你果然很有进步,可以从全局来考虑问题了。”
冯盎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晚辈世居南国一隅,见识有限,上次听了越国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两年在任上的视野也开阔了许多,刚才一些话都是有感而发,说得不对之处,还请指教。”
杨素笑道:“你说得很好。那赵讷还有皇上管着,要是未来的皇上没人管,却做了赵讷那样的事情。你到时候准备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