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刀为什么得有鞘吗?”屋内,宫宝森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徒弟马三,眼神森寒。“因为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马三即便低首,眉宇之间的刚傲也丝毫不见消散,诉说着师傅往日的教诲,内心却完全没有认错。“你的刀太锐,得在鞘里好好藏藏。”宫宝森又说了一句,语气愈发严厉。“我的鞘,不正是师傅您吗?您在,我出不了乱子。”他依旧是不以为意……“我藏不住你!”宫宝森高声喊了句,略带讽刺,他知晓这个徒弟越发翅膀硬了,觉得师傅老了,有些东西不合时宜了。他自是气这徒弟的忤逆,但也欣慰徒弟的成长。他是不准备罚马三的,可马三毕竟落了整个南方武术界的面子,必须给南方这些人一个交代。“十年之后再成名吧。现在,给我滚回去。赶不上今晚的火车,我断了你的腿!”徒弟有心超越师傅,这很好。但是,他宫宝森挟技闯荡天下三十年,从无败绩。他还没老到要徒弟替师傅做决定的时候!暮虎犹威,声势凌人。马三满脸不忿,脸皮抖动,但终究不敢再说一句话,径直甩门走了。他跨步下楼,在三楼处若有所觉的抬头看去,刚好与林安对上,两人互相深深看了一眼,便也错过。可惜了……那是个好手,林安挺想和他打一场的。可似乎,对方这是要离开了。雨夜赶火车,可不怎么惬意……听着戏腔婉转,听着外面瓢盆雨落,林安惬意的品了口茶,只觉得这场戏愈发精彩了。雨夜。马三愤然冲出金楼,身后是几个弟子的匆忙跟随。街道上守路的弟子认识马三,诧异的看了几眼,却也没去拦着。他从街道的东门走了,走的形单影只,看着落魄。另一边,街道的西门,却是脚步急促,声势浩大。十多人护着一辆马车急驶而来,有弟子开门通路……门内,守街的佛山精武会弟子听到动静,立马结队而来,拦在车驾之前。车前,一位貂帽棉衣肩膀上站了只小猴的老人悍然而立,他右手持伞,左手握着刀柄,看着面前众人,丝毫不惧。“诸位!佛山精武会有令,凡带兵器者,不准进街!”见来人气势张扬,精武会那边为首的一位馆主上前淡淡的说着规矩,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态度强硬。那老者丝毫不惧,看着那馆主,唱声喊道:“知道车上坐的什么人吗?把宫家的弟子叫出来!”一句话,雨夜里顿时添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众人护送之下,马车最终停在了金楼门口,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拨开帘子,锃亮的女士小皮鞋落在地上,快步走了进去。女人身材高挑,绾着头发,身穿一袭黑底雪花纹的旗袍。如冬梅傲雪,淡然而典雅……她叫宫若梅,是宫宝森的女儿。宫宝森一身武艺,有两人得到真传,大徒弟马三得了宫宝森的刚,宫若梅则得了宫宝森的柔。所以,宫家弟子,称她为二姑娘。她快步上楼,急促而显眼,林安若有所觉,回首看去。两人恍然对视,直至不见……只见了一眼,心底却留了事情,想着那人是谁。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五楼,推门就要进去看父亲,却被一群长辈拦住。他们不敢劝宫宝森,只好让宫二去劝劝。宫二本也是来劝父亲的,可是……“我父亲一辈子和人交手没吃过亏,又谈何输赢?”她性子最像父亲,要强自傲,宫家人办事,哪轮得到这些徒弟来多嘴?输赢都不好看?她父亲怎么可能会输!说罢,宫二径直推门而入,走到了宫宝森面前。帮父亲添了茶,这才在他面前坐下,挨着父亲说道:“爹,姓叶的不识抬举,你又何必给他面子?这次搭手,你北方的老哥们可都不赞同。”“老人不给机会,新人怎么出头?叶问是块好材料,就看他能不能把握机会了。”“老一辈的,走的走,退的退,世道又这么乱,武林里总要有个可以带头说话的人才好。”“北方如今龙蛇起陆,群英荟萃,倒是自有一番厮杀。”“可这南方,终究差了点肃杀之气。”对待马三,宫宝森已经懒得解释什么了,他知道自己那徒弟最不耐烦什么家国情怀、全局考量。但是对自己女儿,宫宝森还是愿意说的。女儿最像自己,可惜是个女儿……“爹……”轻喊了一声,终归也不再劝说。宫宝森笑了笑,知道女儿还是能够理解自己的。起身,按了按女儿的肩膀,说道:“走吧,我带你逛逛。”宫二跟着父亲走出房间,刚才不敢多看的环境,这才一一打量,两人走到三楼,在一处屏风后面听着戏曲。宫二俏声笑道:“爹,你带亲闺女来逛堂子,这是个什么说法?”宫宝森倒是问心无愧,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事情,你不看,它就不存在了?”“多看看,总是无妨的。”“爹这次让你下来,就是为了带你看看,看爹是怎么退下来的。”“你一辈子是看着爹和人交手长大的,性子又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太过刚强好胜。”“可你总归是一个女孩子,是订了婚的人。”“这次事情过后,你便回去,当一个好妻子,当一个好大夫,这江湖的事,与你无关。”“……”宫宝森的话让宫二迅速沉默了,她眼神发怔,看着这一切有些梦幻。如父亲所说,这里是江湖,但不是她的……怔怔的,她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发现自己其实与人对视了很久?是他……回想起上楼时的那一瞥,她淡然的转过了头,没有任何反应。至多,心底多了一个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