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章

顾修戈说:“我也不想让那几个兔崽子来啊。”张小苗老老实实的倒还好,偏偏一个看不住,他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正巧张小苗跑了过来,顾修戈见了他,笑嘻嘻地一脚对着他的肚子踹了过去:“你又跑哪里去了?我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乱跑吗?”

张小苗被他踹倒在地,捂着肚子小声嘟囔道:“你就不能踹轻点?”

顾修戈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就欠收拾。”

张小苗这人记吃不记打,转眼又笑嘻嘻地跑到顾修戈身边坐下:“团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打鬼子?”

张小苗每次来都会问这个问题:顾团长,你们什么时候去打鬼子。

顾修戈头疼得很。张小苗不提这个就算了,一提他就想起自己酒后失言的事情,生自己的气,又不能给自己过不去,只好迁怒张小苗。他固然想打,可是他还要考虑很多因素,不是说打就能打,他们能不能抢下那座山头,用多少兵力,如何减小伤亡,而且不能丢失自己的阵地等等……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团长,如果他真的想打,还必须取得上峰的同意,得到附近友军的支持才行。可是上峰对他的提议兴趣缺缺,无意冒这个风险。

张小苗不停地催:“顾团长,你再不打过去,风向就该变了。再不打过去,鬼子可要打过来了!”

顾修戈被他吵的心烦意乱,一脚把他踢开:“滚,从哪来的滚哪去。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军营!是你来瞎混的地方吗?我警告你,不准再来了,下次就是鬼子把你给炸死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张小苗被他踹倒在地,捂着屁股爬起来,不识相地问道:“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打?”

顾修戈是真的被他激怒了,眼睛一瞪,嚷嚷道:“黑狗!田强!把这家伙给我丢出去!谁他妈再把他放进来,按军纪处理!”

黑狗和田强看顾修戈是真的生气了,只好犹犹豫豫地上前架起张小苗往外走。张小苗固执地挣扎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自己走。”

黑狗和田强回头看顾修戈。其实他们也想打回去,能把鬼子打退。

顾修戈沉着脸,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停下。

黑狗和田强拉着张小苗继续往外走,张小苗不服气地嚷嚷道:“你到底打不打?你不打,我自己去打!”

顾修戈乐了:“你去打?你拿什么去打?”

张小苗气哼哼地说:“反正我能打,我不怕死!”

黑狗和田强见他还在火上浇油,于是赶紧把他拉出去了。出了碉堡,走在交通壕里,张小苗还在问:“黑狗哥,田强哥,你们团长到底打不打?”

黑狗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张小苗反问他:“有多难?”

黑狗只是说:“你不懂。”

张小苗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其实这时候,黑狗他们心里也在期待着一场反击之战,好看的小说:。他们每天躲在碉堡里,不光是炸不开碉堡的日本鬼子着急,他们自己心里也憋屈,哪个当兵的喜欢只守不攻呢?尤其是那些丢了家园的,都恨不得早些打回去,谁也不想做缩头乌龟。

张小苗并没有走,他在交通壕里蹲了一会儿,顾修戈和刘文出来了。顾修戈斜睨着他,道:“你咋还不滚呢?”

张小苗摸着肚子砸吧嘴:“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顾修戈笑了,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脸皮咋这么厚?知道鲜廉寡耻四个字怎么写不?”

张小苗摸着被他拍过的脑门嘿嘿直笑。

于是顾修戈把张小苗留下和队伍们一起吃了晚饭,天黑的时候才把他赶了出去,如往常一样叮嘱道:“不准再来了!”

张小苗不耐烦地甩甩手:“嗨,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你烦不烦哪?”

顾修戈眼睛一瞪,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张小苗的屁股上。张小苗不在意的拍拍屁股上的脚印,对他做了个鬼脸,在夜色的掩印下摸了出去。他跑出没两步,又回头向顾修戈确认道:“你不去打,我可真去打了啊?”

顾修戈嗤笑:“有本事你就去打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小苗对他吐了吐舌头,就走了。顾修戈带着刘文往回走,刘文走到顾修戈身边,不无担心地说:“团座,以后不要再让他来了。”

顾修戈不甚在意地重复道:“是啊,我都跟他说了,不准他再来了。”

刘文看了看他的脸色,语气又加重了一些:“不能再让他来了。”

顾修戈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变回碉堡去了。

刘文是真的感到担心和不安。即便顾修戈对张小苗非打即骂,可是他也看得出,顾修戈很喜欢张小苗,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的某些特质强烈地吸引着他的团长。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假若他的团长和张小苗那些人走得太近,他总觉得他的团长一定会发生改变,他看得出,他的团长的内心其实正在水深火热地挣扎着,期待着一场变革。可他不希望顾修戈会有所改变。

隔了一天张小苗又来了一次,但是他没能进营地,任他怎么死缠烂打,守卫的士兵坚定地把他轰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顾修戈和日军就这么僵持着。张小苗虽然不再来了,但是经常有人替他问顾修戈:“团座,咱什么时候打过去?”

然而顾修戈一直得不到允许反击的命令,守,无论过多少天,都还是守。

这天到了吃饭的时间,顾修戈还蹲在望远镜前看着日军那边的情况。日军刚刚打完一轮炮火,如今也歇了,从那里袅袅的炊烟可以看出,他们也正在起灶做饭。刘文走过来拍了拍顾修戈的肩:“团座,你去吃吧。”

顾修戈说:“你帮我拿过来,我就在这吃。”

于是刘文出去帮他打了一份饭回来。

顾修戈一边吃饭一边从望远镜往对面看,刘文苦笑道:“看什么,他们不会打过来的。”

顾修戈一屁股坐到地上,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打过去,咋样?”

刘文吃惊地看着他:“团座?可是上面……”

顾修戈笑了笑,说:“违抗军令,老子又不是第一次。你想打吗?”

刘文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团长有必胜的把握……打,。”

顾修戈叹了口气,低声道:“没有。可是再不打,风向都变了。”

刘文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轻声说道:“团座,不管怎么样我都跟着你。我跟着你从东边一直打到西边。可是仗打的多了,我就觉得,能打的仗越少越好,至少每场仗都应该是有意义的。”

顾修戈轻声重复:“有意义的仗。”

刘文点点头:“有意义的仗。”

顾修戈又从望远镜往对面看了一眼,喃喃道:“能把鬼子打回去,就是有意义的。”

当天晚上,士兵们都缩在碉堡里睡了,黑狗则在战壕里巡逻守夜。黑狗蹲在望远镜前看着战场对面的营地,那里和平常一样安静,想必日军也都已歇下了。这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黑狗在黑暗中摸到身边的人,那人摸索着反握住了他的手。

黑狗蹲回战壕里,摩挲着叶荣秋的手,喃喃道:“阿白。”

叶荣秋低低应了一声。黑狗回头又望对面看了一眼,趁着四周无人,凑上前亲了亲叶荣秋的嘴唇。这样无人的黑暗的夜晚,是他们难得可以亲近的时光。可即便如此,叶荣秋还是有些紧张,短暂的亲吻后就躲开了,回头四处张望,生怕被别人看见。

黑狗抱着他的步枪靠到战壕壁上,远远望着对面的阵地,悠悠叹气道:“浮生偷得半日闲。我浮生偷得半个吻,不容易噻。”

叶荣秋哭笑不得。黑狗也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他现在正在守夜,不会玩忽职守,即便给他一间椒房大床他也不会睡的。他们都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事,重要的事情就是做好他们能够做的,守住身后的山河的安宁,才能换来往后漫长的相守的岁月。

叶荣秋捡起放在地上的步枪说:“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黑狗拍拍他的屁股:“去吧。”

叶荣秋懊恼地拍开他的手,见黑狗脸上挂着占了小便宜后得意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摸索着往战壕另一边巡逻去了。

黑狗架起抢,一如往常地盯着周围,随时准备在有突然情况时立刻警告其它正在休息的同僚们。然而这一夜却如同往常一般安静,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突然,黑狗注意到在日军军营东南面的山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天很黑,他看不清楚,那只是一晃眼而过的事情,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又盯着那山头看了一会儿,又发现那里好像有不寻常的动静。

黑狗连忙架起望远镜看向那座山头,影影绰绰地看见树丛之间似乎有黑影在晃动。黑狗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以为是日本人上了山,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连忙放下望远镜跑回了碉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