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泅雪无声笑了一下,小声:“做得很好。”
他们前夜就想到,药师两次受气,今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商定,让遗族今天假装故技重施,引发冲突。
这种情景下,很少有人会意识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藏起遗族的这颗药丸。
毕竟,旁人看来,遗族的目的一直都很清晰直接:抢先吃下温泅雪的那颗药丸。
没有人想到,他们今天是反向操作。
遗族甚至为此,被按住的时候没有太过挣扎。
温泅雪用衣袖给他擦脸上沾上的灰,无意碰到他皮肤上凸起的藤蔓一样的存在。
一直很安静乖顺的遗族,忽然避让了一下。
温泅雪一怔:“碰到会疼吗?”
遗族摇头,低头侧脸,不让他看。
温泅雪忽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是在……自卑。
因为刚刚药师的话吗?
温泅雪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手,靠在他旁边坐下,和之前一样。
药效慢慢发作了,久违的阴冷又烧灼的疼。
没有人比温泅雪更熟悉这种感觉,甚至他还能比较,相较于前世温泅雪替凌诀天吃的药,现在这个初级版本无疑粗糙很多,疼痛只是一开始迅猛,持续时间并不很长。
这让他甚至不需要吃草药也能扛过去。
“吃。”
温泅雪睁眼,遗族从花环上摘下之前温泅雪喂他的草叶,递到温泅雪唇边。
温泅雪轻声:“会不够。”
“我采,”遗族声音平平,“更多。”
温泅雪:“会被发现的。”
“你吃。”少年坚持。
温泅雪垂眸,低头就着他的手将一片草药咬进嘴里,按住对方还想再摘的手:“可以了。”
相比较之前遗族吃的两颗药,温泅雪只吃了一颗,需要的草叶数量可以更少。
温泅雪好多了,靠着墙壁抬眸轻轻看着,也正在看着他的遗族。
他缓缓伸手,碰了碰遗族额头凸起的,像是未发育的角一样的存在。
或许因为温泅雪看起来太虚弱了,这次,遗族只是垂了眼眸,没有躲开。
“这里,会长出角吗?”
迟疑,摇头。
“藤蔓,会开花吗?”
点头。
“开花的话,一定很好看。”
沉默,摇头。
“会……很疼吗?”
遗族慢慢抬起眼,看着温泅雪的眼睛。
那双乌黑的眼睛,像无星无月的夜色深处却依旧清澈的泉水,流淌着清浅的薄薄的温柔的笑。
属于黑夜,比月光暖。
魔界和深渊里没有这样的夜色和泉水,是他没有见过的存在。
少年,长久地,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温泅雪虽然没有说一句,不觉得他生得丑,但从那以后,遗族没有再躲闪藏起他的脸。
他就,只自卑了一下。
因为被那样的眼神看过。
像看毛毛虫会变成蝴蝶,看长刺的仙人掌会开花。
……
第二天,他们计划的,逃出流苏岛的日子。
但,从一早开始,就发生了意外。
天快亮的时候,所有人还在沉睡。
在看守尚未送饭之前。
一个魔族醒来了,这个魔族是新来的,同样也是一名深渊遗族,而且已经成年。
夜将破晓,晦暗中夹杂的天光,透过狭小的天窗倾洒在昏暗的地牢。
魔界白日的阳光也是灰白色的。
温泅雪靠着遗族少年的肩,安静闭着眼睛沉睡。
满室黑暗丑陋,唯有这张脸皎洁纯净,静谧得像开在魔界深渊蚀骨河里的,传说中的白色魂莲。
河水之下白骨累累,仍引人涉水采摘。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遗族少年被药师身后的几个看守瞬间制服,他没有太过反抗这件事,让初来乍到的成年遗族觉得不过如此。
这个成年遗族没有犹豫多久,朝温泅雪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