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送走了姜茂山,姜长贵就回到屋里倚着床榻合计了一番。

如果以村里的名义修水渠、打旱井,各家各户平摊下去,轮到自己头上也花费不了几个。再说,就数他家和徐家地多,真修了水渠打了旱井自家收益是最多的。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姜长贵就下了决心。

他借着喝茶之机,把徐大户请了过来。徐大户叫徐明达,走南闯北,是个有眼光的。他思忖了片刻,就表示支持保长的决定。说起来,这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们两家。他和保长都是拿主意的,到时候旱井打在哪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有了徐大户的支持,这事就算成了一半。

接下来,姜长贵把村里的几个大户人家和头面人物都请了过来,聚在一起细细商量了一番。这几个人一向都听他的,他说啥就是啥,再说家家都想捞一点好处,又何乐而不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姜长贵派人去找李神婆透了点口风,要她想法子配合一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趁着天气晴好,让巡更的“咣咣”地敲着锣把村民都召集起来,到村公所开会。

村公所就在村东头的晒场上。

这是一片空场地,前面有一个高高的土台子,上面竖立着两根旗杆子,逢年过节时可以搭台子唱大戏,平日里可以晒晒玉米棒子,有事时村民们就聚在一起商量事儿。

看看人都到齐了,姜保长就上了台。

一席话下来,底下就炸开了锅。胆小的嘀嘀咕咕,一脸不情愿。那几个胆大的就大声嚷嚷着:“这劳民伤财的,净出些赖点子……”

姜保长皱着眉头,尚未发话。就在这时,人群里的李神婆突然发了威。

她盘腿坐在地上,尖着嗓子叨叨着:“天灵灵地灵灵,老天爷快快给个指示吧?”话音刚落,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闭着眼睛浑身发抖,像有什么东西上了身一般。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尖着嗓子说:“大伙儿都应了吧?这是上天发出的神谕,要救咱村子呢……”

“这个……”

村民们是半信半疑,大部分人都不敢吭声了,那几个胆大的也哑了炮。要知道老天爷怪罪下来可了不得,这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好在出工出力的就不用再出钱了,那就跟着掏力气干活呗。苦的是那些无地的,这事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旱井就打在人家地里他们能有啥好处?

可保长说了,这出了井水各家各户都能使用。还有那水渠也是如此,只要把河水引上来了,以后就不愁浇地了,这总比自家抡着扁担下河挑水要省事吧?

姜茂山站在后面,不言不语。

他想,让李神婆抢了功劳也好,省得椿芽成了众人的靶子。她年纪还小,更没有当仙姑的打算,有人顶在前面正好能躲一躲。

在保长的牵头下,全村上下都忙乎起来。

家家户户都要出工出力,没有劳动力的就得出一份工钱雇个人。村民们都是老实头,不敢不依。那几个有文化的家里都有田产,自然不会公开发对。而那些地少的或者无地的都有一肚子怨言,不过都憋在心里。

为了赶进度,保长还发了话。他站在工地上,举着大喇叭大声吆喝着:“父老乡亲们,都加把劲儿啊!咱得赶在夏收之前完工,这样就不影响秋作物的播种,到秋后还能多打几担粮食哪……”

村民们加班加点,轮番作业。一时间怨声载道,说啥的都有。

梁先生听说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乡里的事,大多是由那些头面人物说了算。按说兴修水利是件好事,但把劳动成本全部转嫁到村民身上,有失公平。他想找村民们聊一聊,可想到组织上的纪律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暑期过后,他就要离开这里了。县国立中学发了聘书过来,想邀请他过去。在请示了上级组织之后,就接受了邀请。组织上还特地告诫他,要注意隐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引起外界的注意,县城那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

在接下来的日子,梁先生跟往常一样上课教书。

关于离开之事,他跟保长打了招呼。姜保长自然舍不得,可人家梁先生学问大着呢,留在这里就是屈才啊,即便舍不得也不成。况且,等梁先生一走,他也打算把孙子送到县里去。这样学堂跟自家就没啥关系了,也用不着操那么多心了。

村里纷纷扰扰,姜家上下保持着低调。

姜茂山闷着头干活,对外面的事未发表任何意见。即便有人找到他问起来,他也是摇头不语。姜长福更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自从大林出生后那些盯着姜家产业的也泄了气,族里也不好再说啥了。他宽了心,就一门心思地护着孙子和孙女。椿芽也升到三年级了,每天按时上学,虽然学不到什么,可还是很珍惜这个机会。她想,用这几年时间把毛笔字练好了就成。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转眼进入了五月。

赶在夏收前,水渠和旱井都完工了。这时候,旱情无丝毫缓解之意,夏粮减产已成定局。到了五月下旬,一年一度的抢收大战开始了。从开镰到打谷、扬场,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核算下来比去年又减了三成。看着那么点粮食,村民们犯起了愁。就把希望寄托在了秋庄稼上,指望着种些高粱、玉米、红薯抵挡一下。

可干旱依旧,地里都晒得裂开了口子。

这时候,那些引水渠派上了用场。村民们踩着水车把河水引上来浇地,稍微缓解一下旱情。还有就是那几眼旱井,虽然打在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地头上,可架着竹筒子或肩挑手提也能跟着浇一浇地。大伙们这才惊觉,保长大人的确办了一件好事。不然这庄稼都旱死了,来年吃啥?

而邻村就没这么幸运了。眼瞅着姜家湾把河水给截了,自然不服气。于是有样学样,也张罗着修水渠打旱井,要跟姜家湾比试一番。

椿芽听说后,暗自窃喜。

心说,有了减灾措施,那粮食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吧?甭管咋样,只要有吃的就成。就在这时,梁先生要走的消息传开了。她暗自叹息。虽然这事对她影响不大,可还是舍不得。

暑期过后,梁先生果然走了。

学堂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村里请了一位私塾先生,按照老方法讲起课来。几个小闺女不得不下了学,除了徐苏英去了县里,椿芽和其他几个都各自回家。可即便是这样,这三年教育也足以改变人的一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姜家湾靠着青沙河,引水灌溉缓解了旱情。到了秋收时节,收成还算不错,至少家家户户的院里都铺着高粱、挂满了玉米,还有那地窖里堆满了红薯,足够撑过一个冬天的。几个邻村的,因为动手快也跟着沾了点光。而那些离河较远的村落就没这么幸运了,秋粮大幅减产,这个冬天该咋过啊?

李神婆很是得意,到处吹嘘着是她的功劳。而村里对她又信服了几分,觉得李婶子成天神神叨叨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姜保长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自然不会说破。日后,需要李神婆配合的地方还多着哪!

姜茂山一家依然很低调。

他家的田地跟徐大户家挨着,离那口旱井不算太远。他就按照椿芽教得办法,从水槽那边架了几节竹筒子把井水引了过来。虽然一下一下地摇着轱辘,一桶一桶地把水提上来,累得胳膊都快脱臼了,可总比庄稼都旱死了要强吧?

秋天打下了粮食,心里踏实了许多。

而这一年由于夏秋两季歉收,粮价也飙升起来。到处都缺粮少吃,弄得是人心惶惶。土匪也猖獗起来,大白天里就有打家劫舍的,吓得老百姓们不敢出门。那些跑船经商的也警觉起来,几家联合搞起了护船队伍,还买了枪支壮胆立威。大户人家也觉得住在乡下不安全,纷纷往城里跑。一时间,县城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吃的用的就更贵了。

到了冬天,旱情越发严重起来。

整整一个冬季都没有下雪,干渣渣的刮着北风。老人们都说,这几十年来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怕是有大灾吧?

到了来年春天,饥荒果然蔓延开来。从北边涌来了逃荒队伍,一群一群的,拄着打狗棍穿着破衣烂衫,看着十分可怜。老城那边派兵把守着城门,不准灾民进城。那些逃荒的,就在乡间流串着。

这时候,保长一家早就跑了,村里也没人牵头了。瞅着事态愈来愈严峻,族里也害怕起来就搞起了护村队,在村口日夜巡逻防止灾民冲进村里。村民们这才知道自家有多幸运?至少缸里存了一点粮食,那些高粱、玉米、红薯都可以充饥挡饱,再弄点野菜树叶子什么的掺在一起拌一拌,总不至于饿死吧?

姜茂山一家也关门闭户,过着紧巴日子。

大林两岁了已经会跑了,家里都先紧着他和椿芽吃。椿芽去年下学后,就在家里帮娘干活,外加上招呼弟弟。为了节省粮食,她常常跟着爷爷下地挖野菜,捋树叶子,尽量显得跟其他人家一样。到了晚上,娘就关起门来偷偷做点吃的,让一家人见点粮食星星。吃饭时还把窗户都紧紧关上,生怕被邻居家闻见了。

椿芽明白,这场饥荒才刚刚开始。

只有熬过了那个漫长的冬季,才能见到曙光。而现在是一九四二年的春天,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到了清明前后,老天依然不肯下雨。

地里旱着,麦苗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随着天气转暖,青沙河也见了底,露出了大片的河床。河里存着的那么一点水,浅浅的,水车也派不上用场了。姜家湾这边,就指望着那几眼旱井浇地。为了保住水源,村里组织起了护井队,维持着秩序。村民们排着号儿轮流取水用水,日夜不歇。

就这样,挺到了夏收时节。

为了防止灾民哄抢青苗,村里还组织了护田队,日夜巡逻。为了那活命的口粮就跟打仗似的,虽然只收了不到两成,可总比颗粒无收要强些吧?

夏收过后,姜茂山就把那仅有的那几袋粮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