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家

天很黑,也很冷。

李神婆裹着大袄,冻得直缩脖子。她直勾勾地瞅着西边,那是来祠堂的必经之路。可等啊等啊,等得脚都麻了还没看到人影儿。

这人呢?算着时辰也该来了?

李神婆正等得心焦,就见那边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道光亮。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心中一喜,知道人来了,就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她冲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打着招呼:“哎呦,是齐同志啊?有个事想跟您说说……”

齐明瑜看到一个黑影突然闪了出来,就像撞见了鬼一般。虽然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可也唬了一跳。他举着马灯,打量着这位婆子。她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黑衣黑裤,包着黑头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听到她说自己是村东头的李神婆时,立马想起了来人。

这就是那个跟“小仙姑”齐名的人物?

从车把式那里,他早就听说了这是一个蹭吃蹭喝的主儿,本来毫无名气愣着借着“小仙姑”的势头把自己给打响了。要说村子里的神棍神婆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也就罢了,还跟那些保长、管事的狼狈为奸鱼肉百姓,解放后甚至暗里怂恿着村民们跟政府对抗。想到这个,不由得警惕起来。

可那个李神婆却是不自量力。她冲着齐同志嘿嘿一笑,呲着牙说:“哎,我说齐同志啊,你知道不?椿芽以前可是个仙儿,后来失了灵气就成了常人……你跟她走得近乎,就不怕她妨碍到了你……”

说着,就添油加醋地说起来了椿芽的“典故”。

齐明瑜再次听到了那个说法。他装着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听那神婆子叨叨了一通。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椿芽不凡,跟他想得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对椿芽的了解还不够,得多交流才是。至于那个“妨碍”之说,他根本就不信。心想,多亏得那个“妨碍”,不然椿芽早早地就出嫁了,还能等到他回来?

李神婆叨叨了半天,看齐同志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也没了底气。可又一想,这种事当时不觉得,事后回想起来还是怕的。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那些拔尖儿的男人们更是讲究这个。即便齐同志再有胆气,也不会拿着自己的前程和子嗣冒险吧?

齐明瑜却意识到了椿芽的处境。看来村子里的情况十分复杂,得给她一份支持才是。想到这里就下了决心,等见了椿芽就表白心迹。

李神婆却未意识到她的这番胡言乱语,不但未影响到齐同志,反而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她说完了话,就揣着袖筒子乐颠颠地走了。

黑暗中,却是隔墙有耳。

这一幕恰好被石头娘给撞见了。她瞅着李神婆溜回了家,觉得不对劲儿就跑来跟姜徐氏说了。姜徐氏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别的就披上棉袍出门找人。

她担心李神婆会坏事儿,再次把椿芽的婚事给搅了。

昨儿婆婆跟她透了气,说他二表哥喜欢上了椿芽。她是又惊又喜,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椿芽她爹也知道了,对齐同志也很满意,还说:“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爷啊!”。况且,椿芽自个儿也有那层意思,再也没提那“妨碍”之说。眼瞅着这门亲事就成了,哪能让人给搅黄了?

识字班就设在祠堂里。

这会儿还没下课,椿芽正站在讲台上教大伙儿念字。她穿着青布棉袍,脖子里围着一条长围巾,辫子分成两股盘在了头顶上,看着还真有一副女先生的模样。台子上,一溜儿马灯都拧到了最大,照得屋里亮堂堂的。台子下面坐满了村民,有男有女,黑压压地一片。

齐明瑜从后门进了屋子,就坐在最后面。

他远远地望着她,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儿啊,既聪明又水灵,还真像大伙儿口中的小仙女。想着她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那些事儿,是既心疼又佩服。他想,换做是他也想不出那些点子吧?

自从来到了姜家,他心里一直有她。以前是当作妹妹来护着,后来就变成了心底的那个她。椿芽长大了,他也生出了莫名的情愫。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就像院里的那棵梨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成熟。而现在已是冬天,更得好好珍惜才是。

椿芽在台上也看到了齐同志。

她抿着嘴想笑却又忍着。她知道每天这个时辰他都会过来,总喜欢坐在那个角落里望着她。马灯映着他那俊气的面容,令她心动不已。她知道自己心里也有他,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早把他一点一点地印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