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山从地里回来,就听到他二表哥来信了。
他赶紧洗了洗手,让椿芽拿着小刀裁开信口,从里面掏出信笺来。可刚读了两行,就觉得不对。这竟然是一封告别信?再瞅瞅日期却是几个月之前就写下的。他心里一沉,勉勉强强地看完了信,眼圈不禁红了。
椿芽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双手接过信笺,颤抖着。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封遗书?寥寥数语,饱含深情,却又透着一股决绝和勇敢。想着那人在战前怀着赴死的决心写下了这封信,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她知道战争很残酷,会死很多人。可齐同志跟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亲人为革命流血牺牲了,怎不令人伤心难过?说起来,他不过二十四岁,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椿芽,人生不能复生,就给你二表哥烧柱香,送点纸钱吧……”姜徐氏也抹着眼泪说道。大林和二林揪着娘的衣襟,也是一脸忧伤。
椿芽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可心里却乱哄哄的。昔日的那一幕幕都浮现在了眼前。齐同志是一个多好的人啊!他性情温和,待人有礼,还颇有见识。看看他教大林和二林读书识字,有耐心不说还特别幽默,两个娃娃都跟他很亲。可现在人突然走了,心就像破了一大洞怎么都填补不起来。
姜长福听说后,也是微微叹息。
本来他还忖着一份心思,如果他二表哥回来了就探探他的口气?问问他家里订亲了没?他知道他是个好后生,椿芽也跟他说得来,如果能撮合一下不也挺好?
他早就注意到了椿芽眼界颇高,一般人还真相不中。看看村里来说和的不少,都被椿芽拿着“怕妨碍人家”给婉拒了。妨碍不妨碍的,他们家最清楚,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椿芽是个有主见的,说这话就代表着不同意。说起来这闺女哪里都好,就是在婚事上太挑剔了。
姜老太太也记得那个年轻后生。
自从得了那个方子,她再也没有犯过老毛病。到了冬天,也好过多了。她心里一直念着那个娃娃的好,可现在人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一家人都很郁闷,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啊。
椿芽强打着精神,吃了午饭。她回到自己屋里,从匣子里取出了那支钢笔,在手里摩挲着。心静下来了,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她一下子冲出屋子,跟爹娘说:“爹,娘,那信呢?快给我,让我再瞧一瞧……”
椿芽捧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的确是打仗之前写下的,算算时间正是淮海战役前后。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可这封信却刚刚收到,看看信封上的邮戳有好几个,最早的却是一个月之前的。
她心里一动,隐隐冒出了一线希望。
这信封里除了那张信笺之外,没有做任何说明,也没有阵亡通知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瞅着信封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正是齐同志所书。这信是当时就写好的?还是后来才装进信封里的?如果是后来才装进去的,那齐同志是不是还活着?
想着有这种可能,椿芽再也坐不住了。她腾地一下跳起来,跑过去跟娘说:“娘,那纸钱就甭烧了,二表哥可能还活着……”
“啥?你二表哥还活着?”
姜徐氏以为椿芽在说梦话。刚才哭成那个样子,咋一会儿功夫就变了个模样?姜茂山也怕闺女太过伤心,失了判断。可瞅着椿芽一脸坚定的样子,又存了疑惑。如果人还活着,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不能高兴得太早了,免得到时候失望。瞧瞧椿芽哭得多伤心啊?长这么大还从未见她落过泪呢!
椿芽的心里存着一线希望,那悲伤也就远去了。
经过这事,她第一次意识到齐同志在她心里的分量。而他呢?在打仗之前还记挂着他们一家,是不是也从未忘了那段日子?她使劲回想了一下,想勾画出齐同志的面容。可不知怎的,却怎么也画不出他的眉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