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大雪纷飞,大地一片雪白,茫茫的白雪里唯有他一个人在走着。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曾经盛极一时的王城,纷飞的大雪啊,掩盖不住被帝国铁骑踏碎的家园,入目是哀鸿遍野,处处是断井颓垣,战火肆虐过的土地,等不到一场三月暖春的黎明。
他本是来找希望的,后来希望就碎在了自己眼前……
他继续走着,已入了王城,唯见得四散逃窜的子民,入了王宫,多少侍者抢劫、逃窜、哭啼、悲鸣。昔日高高在上的皇族贵胄们蓬头垢面,或躲桌子底下,或同宫女侍者争夺手中的财物,全无半点儿往日的尊贵。
这是他心心念念要侍奉的国啊!
他心焦灼着,又终于被揪了起来,随后便是压抑在骨子里的疼,一疼就开始疼进五脏六腑,接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开始疯了一样地找,找那仅存的一点血脉,怕是只一点,也抵过毫无光明的未来。中有一人,背立而站,与四周慌乱格格不入,落寞萧索,他终于停下来望着那人,压低着声音叫一声:“王上——”
韩回看着那人,那人闻言,背脊僵硬着,缓缓转过了身子,声音戚戚冷冷,绝望悲凉,只一句:“子房”,他定睛看去,却是笑得凄绝的公子扶苏!
“不——”
韩回自马车中惊醒,四肢冰凉而额上冷汗不止,随后不等马车里外的人反应过来,兀自冲到了马车前面呕吐起来,顾君白吓得赶紧停了马车,帮着韩回疏通,然而除了胃液什么也没吐出来,吐得狠了,连着顾君白和巳和心中一紧,跟着难受起来。
马车里凪临初撩开帘子看韩回,紧皱眉头没有言语,他听说,一个人悲伤到骨子里就引起了身体上的反应,韩回到底,还藏了多少事,以至于这副身子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等到韩回吐完了收拾干净回到马车里,凪临初默默替韩回盖上披风,也退去了往日的不正经,只道,“看来是一场噩梦了,事关公子扶苏?”
韩回不同往日,生活起居皆有风度,只沉默着将瞳孔中的惊惧苦痛渐渐隐退,好久答一句道:“长公子让我赠以箴言,我怎么就能说他心软的话呢。”
凪临初这才了然,原来韩回是因着这样的缘故,可是话毕竟已经说出口了,只宽慰韩回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长公子的命,不是他一个人的。”
韩回却闭了双眼,仿佛沉重地面对起来都十分困难,连着回答凪临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本该是的,他的命本该可以是他一个人的。”
这语气中带着太多悲凉和悔恨自责,凪临初却不知道韩回不过是离开了公子扶苏,何至于如此,然则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便是自己,也不便过多问去,只好不答话,说着:“再睡会儿吧,端木璟那边还要你筹谋。”
韩回到底是应了凪临初的话,侧过身闭上了眼睛,然而他不敢再睡了,午夜梦回,那梦中的场景,便是人间地狱,片刻都不该停留,怎的还敢再梦回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