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端上来的菜肴,浓香四溢的葱爆羊肝,白绿相间的韭菜炒豆芽,嫩生生的炒蚕豆,晶莹剔透的醋泡杨花萝卜,橙红油酥的油爆河虾,润滑清淡的生豆腐羹,顾芷还切了笋丝和马兰头泡在坛子里,过几天便是一道佐餐妙品。
方老郎中哧溜哧溜地咂着小角杯里滤好的酒,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面前的菜肴。面上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还是透露出津津有味与满意。顾芷每一道菜都做得不多,本不欲留下吃饭,但方老郎中还是执意拉着她们俩都上了桌一起。
葱爆羊肝讲究一个细嫩,恰断生则不腥不老,葱香四溢,微微焦酥,吃下去则是甜的;这个时节最嫩的蚕豆和腊肉炒出来,最是满口鲜香,吃得便是这个时令初上的味道;油爆河虾虽还嫌小,但外酥内嫩,酸甜不腻,整只可以嚼吧嚼吧吃下,一点渣滓也无,只余清甜在口腔回荡;杨花萝卜则毫不辣口,清新解腻极了,正好搭配其他菜。
顾芷和秦栾吃得也十分吃得开怀,只可怜杜棠,筷子在几个盘子里伸过去,却总不往蚕豆的盘子里伸,不由一脸“怨念”。还没等她自己说话,方老郎中便笑着开口:“女娃可是有不能食蚕豆的敏症?”
杜棠红着脸点头,只好去夹块萝卜,嘎嘣嘎嘣脆,赞了一口“开胃”,缓解一丝尴尬。
方老郎中吃鸡子不忘下蛋的母鸡,一面浅尝慢酌,一面还不时问顾芷诸如这菜怎么做的问题。顾芷眼见方老郎中肯定不是能操作出来一顿饭的人,因此太难的也不说,只将羊肝如何清洗啊、葱白如何去辣啊、料汁比例啊、蚕豆煮菜煮汤极鲜之类的挑拣着说来。
因看方老郎中喝的是烧酒,顾芷暗自感慨方老郎中果然个性之余,还报了市面上两种物美价廉、性价比高的酒水,将了几种挑酒的办法,让方老郎中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秦栾也频频点头称是。
最后上来的是一碗臊子馄饨,馄饨个头不大,也无多少肉在内,只薄薄挂一层而已,却是拿切好的肉丁细细炒了臊子,在加水熬煮成汤汁,因为看到方老郎中这院子后竟还有棵花椒树,顾芷还摘了点花椒芽来加进去。馄饨先炸过,最后,用这汤来将馄饨煨熟,将肉汁味道全煨进面皮里,因而连汤带面皮一进口,肉汁、笋子的清香、花椒芽独特而浓烈的气息便涌进了嘴里,与馅心两相夹击,交融碰撞。馄饨皮也不糜烂,反而柔韧爽滑,别有一番滋味。
两角酒喝完,方老郎中的晚饭也就算用完,顾芷有些紧张地看着唤小徒弟端来漱口茶水的方老郎中,生怕他又反口不去。
“医者,仁德、仁术,一清二白,方能行走世间,”方老郎中慢悠悠地漱了口,开口拽了拽文,方道,“你这一桌饭菜,多用山笋、豆腐、野菜、时蔬,以清净爽口为本,处处提醒老夫此道,老夫又岂敢再拒绝行善为仁之事呢?”
顾芷听得脸都有点发红。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想得这么深,只是想到苏蕊婳是扬州人,方老郎中与她夙有渊源,想必也是南方人,肯定喜欢那些时令的、清淡的、爽口的、鲜而本味的吃食,哪想到方老郎中直接想到这么深的地方去了……
诶诶诶,不对,自己这些菜品里不乏荤腥之物,哪里称得上“清供”二字?顾芷这才回过味来,方老郎中分明是不想承认自己被一桌美食收服了,才编出这冠冕堂皇的一套来的!
“咳咳,”方老郎中显然是发现了顾芷努力憋笑的表情,忙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色,“回去告诉苏姑娘,老夫已然答应,请她放心。”说吧,回身抚袖坐至榻上案前,蘸墨挥笔龙飞凤舞写就一张宣纸,提起来吹吹干,扬手一挥到顾芷手上,“请她按此方暂且服药,切记,不得有误。”
“五日后,浮萍苑再见。”
因着着吃饭一出,顾芷和杜棠回到浮萍苑便比预计晚了半个时辰。一路上挑了大道的边沿走,还故意侧耳听着是否有一被打男子的八卦,可惜一无所获。杜棠还有些惴惴不安,还是顾芷安抚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烟花里,一个小人物落魄者的存活生死从来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因为太多、太多,更那表面的富丽堂皇比起来也太不重要。无人谈论,反而证明他们碰上的无赖不算什么惹不起的人。
浮萍苑门前已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欢声笑语、丝竹盈耳,比之百日更胜百倍。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只得仗着人矮小从侧门溜了进去,还不忘贿赂一下侧门的守门人。
还因着为不遇上浮萍苑内外的人,特意选了一条远离中心池岸的小路,从内院外围溜回大厨房后门。先趁人不注意翻窗回了自己屋子,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衣服。才歇了一口气,顾芷就发觉外面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