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道:“在,人多嘛。”
宋南陵见她茶杯见底,伸手给她添茶。“梅姨请你有空多去坐坐。半月前,坞上新请了京城春风得意楼的厨子,惯会做珍珠鱼和芙蓉莲藕粥,她想请你帮忙品鉴品鉴。”
“梅姨客气了。”千寻一笑,第二杯茶却没有再喝。她左手摸索着杯沿,有些出神。
李随豫向宋南陵道:“今日多谢宋公子的款待。阿寻身上有伤,每日都需按时喝药,再不回去,恐怕要错过时间了。”说着,他扶了一把千寻的左臂,起身向宋南陵拱手告辞。千寻立刻换了张苦脸,向宋南陵无奈一笑。
宋南陵将他们送出了亭子,见两人沿着石板路走远了,这才回到亭中,将炉中的茶水倒了,向着不知何处冷冷说道:“去告诉寒鸦,他要杀的人还活着,不管他手脚干不干净,在天门山上都不可动手。”
另一边,苏、李二人回到院中,周枫已经端着煎好的药过来。李随豫看着千寻喝药,一边问道:“那位宋公子是你朋友?”
千寻喝了一口药,兴许是觉得苦,皱了皱眉,答道:“碰巧认识罢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觉得同你交情不错。”李随豫又问。
千寻吹了吹碗里的药,一仰脖子,咕咕咕全喝了下去,放下碗去找水喝。李随豫立刻将水杯递了过去,还给了她一袋蜜饯。
“交情好与不好,不靠说。他对我有所求,自然要说些好听的话。唉,这药太苦,我重新写个药方给你吧。”千寻拈了颗梅子入口,起身向书桌走去。
李随豫也跟了过去,以为千寻会找他代笔,不料她左手铺了纸,压上镇纸,拿起了一支小楷要去舔墨,才发现砚台已经干了。他倒了些清水在砚台里,替她磨墨,笑道:“大夫嫌药苦的,你是第一个。”
千寻一哂,搁下笔将书桌旁的窗户推开一些,立时有带着草木香气的风吹了进来。
“随豫。”千寻忽叫了他一声,却没了下文。李随豫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等着她说下去。千寻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燕子坞那地方不简单,若无事,你还是少去。”说完,她开始低着头专注写药方,房间里一时寂静,鬃毛小笔刷过纸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日暮西斜,橘红的光亮透过纱窗漫延到墙壁上,若非这轻轻响动的沙沙声,李随豫一定会觉得时间忽然凝固在了薄薄的轻纱里。千寻是站着写字,双目半垂,睫毛似两把小巧的刷子般微微卷起,从侧面看去,恰恰像是染了橘色的光晕。
他想起了在燕子坞上同千寻初次相遇的情形,那时候星河烂漫,月色淡淡,映着她的白衣。也许那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了吧?是的,又怎么能不注意呢?星夜下掠水而过,比白鹭还要轻盈,淡笑间,双眼比星子还亮。可她却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们的初遇并不在曼陀园中,她不知道伽蓝偈是他特意留下的,她不知道他在引导她发现燕子坞潜藏的杀机。可他却知道她的事情。不是在燕子坞的时候,而是在安城镇再次相遇后。他知道她从涵渊谷来,也知道她为了什么而奔波,更知道关于黑玉令的一些事。
关于燕子坞,阿寻不会比他知道得更多,他却乐于见到她认认真真向他示警的样子。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嘴咧得很开,说道:“嗯,听你的,不去了。”
此时天门派的众人却陷入了新的窘境。祭剑大典上陡生变故,不仅龙渊剑之事尚未引出贼人,还莫名死了弟子,传出了承影泣血这样不祥的话。武林中人向来敬奉武神和剑灵,众目睽睽下生出凶兆,即使是不信邪祟的萧宁渊也觉出些诡异来。
自祭台回来后,风自在去了云梦崖,在七星洞天门道人和他师父洛沉之的坟前跪了很久。三位长老在洞外等了两个时辰,派去查探的弟子来过几批,也没把掌门等出来。
萧宁渊站在洞外,心中惦记着剑祠外的部署,又十分担心眼前的风自在。风自在一生爱武成痴,似乎除了钻研剑法,就没有其他能让他上心的事。让一个武痴担负起一派掌门的职责,也不知是洛沉之在临终前想到了什么,明明还有更合适的人,却要生生给爱徒戴上一个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