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梅娘有些狼狈地赶来洗雨阁,说是暴雨行舟太过危险,劝他耐心等雨势小些。却见右手长廊上,一人着了灰色长袍,正扶着墙缓缓走着。每隔几步,都要停下歇歇。长廊通向西厢,是女眷住的地方。想到祁嫣下午贸贸然跑来的样子,谢焕之皱眉冲着他道:“这副手软脚软的样子就出来丢人现眼,也不知宜兰园怎会招你做帮工。”
姚恒方才就见到了他,只是不想与他照面,不想还是被他看见,一开口就说出刺人的话。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木着脸说:“谢公子不是答应不再提这事了么?怎地言而无信。”
谢焕之一听,立即怒从中来。“言而无信?哼,你姚家才言而无信!我不过是答应你不再计较你动手的事情,可没答应过别的!真该让姚姑父好好管教你,让你知些礼数!”谢焕之说罢,转头就走。姚恒变色,转身要去追他,走出几步脚一软,跌了下去。
雨水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般,谢焕之完全看不清前方。阿信跟走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替他打伞。他转身接过伞,说了句“别跟着我”,便沿着记忆中的路,独自一人向码头走去。雨打在伞上重极了,隆隆地水声将他埋没在了一片茫茫的世界。
许久,谢焕之终于摸到了码头。原先靠在这里的画舫已不见踪影,码头上空落落的没有船只。他驻足在木道上,雨水早已将衣鞋浸湿,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恍惚间,他见水边有块东西正上下浮动。靠近一看,原来是只竹筏。雨水不断地灌溉在老竹上,沿着缝隙流进湖里,竹筏上上下下的颠簸,完全没有下沉势头。谢焕之突然有些高兴,转身要去寻梅娘。
……
婢女告诉梅娘,谢焕之找她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披了纱巾出去,就见到了全身湿透、候在堂上的他。
梅娘陪笑道:“谢公子怎么来了这里?让人来喊我不就好了。”
谢焕之见她来,僵硬着脸说:“我等不及要走,坐竹筏也行。你帮我找个船夫,需多少钱都行。”
“这……”梅娘没想到他这样固执,本想用行船不便回复他,哪知他竟已想了对策。梅娘尴尬地劝道:“公子这般,只怕到了柳堤也没有马车。”
“马车之事无需梅娘操心。请你尽快帮我找到船夫,谢某感激不尽。”谢焕之急切地看着她,神色间不容置疑。
梅娘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知已无法劝他,也不愿得罪客人。她回头对一婢女道:“去将阿成叫来。”
……
此时在幽篁居,千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从昨夜起,天气就闷热得厉害。一觉睡到了晌午,浑身汗腻腻的,头也有些沉重,心中暗骂,别是那姓姚的过了病气。
午后,她给自己煎了碗药,与阿凌玩了一会儿黑白棋,没多久又倒到床上瞌睡。阿凌在床上又拉又扯,见她就是不起来,嘟着嘴去找妙衣玩。
直到天已黑下,千寻才起身去找吃食。阿凌在堂上就着蜡烛看书,是妙衣给他找来的话本,讲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让他看得入迷极了。旁边的桌上用布盖着些碗碟。
千寻走过去,摸摸他的头,笑道:“吃饭吧。”
“看了这段就吃。”阿凌头也不抬,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那书上。
想到自己几年前也迷过这些话本,那时,白谡抬手狠狠地用指关节敲她的头,不满地抱怨:“你师父还没那些妖魔鬼怪有意思吗?”“鬼医”白谡,倒是真和妖魔怪鬼沾点边。这般想着,千寻脸上笑了起来。
屋外一亮,雷声轰鸣而至。哗哗的雨声砸在石阶上,将屋里屋外隔绝了开来。
又一道闪电亮起,阿凌突然扑了过来,拽了千寻的袖子,惊慌道:“有鬼!”
千寻一愣,随即乐开:“让你看书不吃饭,鬼都看不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