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世时,时常开导恭王“儿孙自有儿孙福”,虽伙同丈夫瞒天过海遮遮掩掩勉强将女儿当儿子养了,却不准恭王严苛教养秦蔚。由此,秦蔚长到六岁了还是个娇气包,这不行那不行,不爱吃甜却也吃不得苦。
若不是她娘在她六岁那年没了,她如今或许真长成了个天下第一的草包纨绔——虽然真身是个女的,但这一项实在不能对外人道。
恭王权势已达顶峰,若要再上,也就只能是那个位子了。可他不愿,他嫌那板凳太冷,太硬。
他注定这辈子也就卡在这么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了,可秦蔚不一样。
若秦蔚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赵氏皇家也就能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了,官家说不定还会格外优待岭南秦氏,让恭王一脉的根就这么腐烂下去,三十万铁骑早晚也就被他们自个儿的主子抖搂散了。可若秦蔚文韬武略,汴都那些人就坐不住了,必然卯足了劲儿来找碴,明面上、暗地里搞各式各样的幺蛾子,说不定西北姓夏的也来个浑水摸鱼推波助澜……到那时,岭南秦氏与三十万大军一同陷进四面楚歌的境地,也是恭王不愿看到的。
当草包不好,做才俊也不好,秦蔚这些年来自个儿把自个儿打磨成了一个“藏愚守拙”的人物,甚至不惜自污名声以掩人耳目,倒是勉勉强强为自己为岭南挡下不少事。
可她荒唐事做的多了,不免让恭王也有些没底:她到底接不接得住恭王之位,扛不扛得起秦氏王旗?
不过好在虽然秦蔚是“晚来子”,但恭王如今五十七岁还不到六十,还能多看着她几年。
恭王府建在番山之上,覆压近百里,睥睨整个番禺。日出之时,王城中人要比恭王府中人晚上半个时辰才能看见天边的曙光,足见王府建筑之高大雄伟。王府中虽无“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之景,却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移步换景之观。
可那有如披血而来的赤甲却将富贵祥和的景象冲了个一干二净。来来往往的侍者见了也不惊诧畏惧,个个礼数周到地敛衽退让,待赤甲走远后,方才继续去做自己给该做的事。
回了王府的世子爷就好比回归林野的泼猴,立即从懒到一步都不愿多走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下车刚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一众玄甲近卫连带着怂货雷子扔给亲爹,自个儿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回了自己的居所——不平馆。
在满朝文士眼中,秦蔚这居所名字取得很没水平,颇有无病呻吟之嫌……贵为恭王世子,这人有什么好不平的?秦蔚是不是想到太岁头上动土,天王老子跟前撒尿呀?
不过别人说归别人说,世子爷她自我行我素,甚至还难得理会了那一帮也就敢嘴上叨叨的读书人一回:“本世子的屋子,本世子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就算叫它‘紫宸殿’也是本世子的事,轮得上你们这些个说话三纸无驴的酸儒来品评?”
紫宸殿,帝王寝殿。秦蔚这是在公然挑衅官家啊!
国子监三百学子闻言,当即罢学三天,联名上书请官家降罪秦蔚。
可磨了半个月,传到岭南的旨意却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望爱卿对世子严加管教”,没了。
当时恭王接到圣旨后,只草草扫了一眼,转手就扔给年仅九岁的秦蔚抛着玩儿,如今也不知那明黄的龙纹帛沉到王府的哪个池塘里给老龟当铺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