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华看着那琴上的油亮清晰的木纹,想起制琴人那晦涩不明的情意,忽然心上冰冷,悲从中来。
谢习风今日并没有来——他早就已经在上月悄声离京远去,轻车简从,无声无息。这事,周清华却是今日才知晓。
案边的半旧的锦团被月光照的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凉。周清华也不管扶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跌跌撞撞的坐了上去,抬手抚着琴弦。木琴发出“仙翁,仙翁”的声响,打破了满室的寂静,周清华知道这琴弦有些松了,大约是要再调一调音了。
她倦极似的伏在案上,眼角微红,却一点泪水都没有。到底有缘无分,情不深缘更浅。
周清华退场退的早,歇地也早了些,周正声作为男主人推杯换盏间大醉一场。嫁女儿这种事实在令人悲喜参半,周正声半醉半醒便让人扶着他去了孟姨娘的嘉行居。
孟姨娘早早收了眼泪,换了一身衣裳,提早准备好了解酒汤和热水。她先是体贴小意的伺候着周正声喝了汤,泡了热水,只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这才一齐共赴云、雨。
周正声近来一直歇在正院,此时瞧着灯光下面孟姨娘娇娇媚媚的容貌,更觉得贴心意动。他拍了拍孟姨娘的身子,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唉,时间过得真快。芳姐儿都要出嫁了.......”想起当初牙牙学语的女儿如今嫁做人妇,他更添几分愁肠,“这么多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孟姨娘垂首作垂泪状,弱不禁风一般的依着周正声:“芳姐儿出嫁,妾这心里头是再高兴没有的。”她轻轻的抬眼看了眼周正声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只是,想起乐哥儿,这心里头......”她语声幽幽,仿若带了点难以言说的愁绪,好看的小说:。
提起儿子,周正声也忍不住回了回神:“乐哥儿怎么了?”儿子不是好好的吗?
孟姨娘却叹了口气,眉间更是忧伤:“嫡庶有别。芳姐儿是庶女,嫁的自然是比不上其他小姐,这点妾也认了。只是乐哥儿,他自幼好学,三岁启蒙,寒暑秋练不曾有半点懈怠,便是老爷也常说他聪明好学,懂事听话。只是可惜投胎在妾这肚子里,生生就矮了人家一头。妾一想起这事儿,这心就跟刀割一般。”
天地良心,说句实话,大李氏在的时候,孟姨娘是真心实意的盼着她能多活几年。毕竟大李氏那身子,生出了个周清华纯粹是侥幸,肯定是生不出儿子的。只要大李氏始终如一的占着这正室的位置,哪怕她再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作为庶长子最后也是会被记做嫡子继承家业的。
只可惜,哪怕孟姨娘小心翼翼的供着人家、躲着人家,大李氏心高气傲,自己就硬生生把自己给气死了。然后卫国侯府就把小李氏送来了,干脆利落的就把孟姨娘扫到了后院的一角窝着。小李氏怀孕那会儿,孟姨娘不知拜了多少佛、烧了多少香,直盼着小李氏能生个八小姐。
果然,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小李氏果然还是生了个小姐儿。孟姨娘拍着胸脯直松气,却是再也不敢心安理得的继续等着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