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紫微三宫夏换冬寰瀛九州客邀主(下)

“你就是这般想的吧?”云涯忽然打断,难得挑起一抹冷笑,“你也是了无牵挂,连亲妹妹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布局。你自以为是在学云翳的谋略之术,其实,不过是东施效颦。”

“——你!”

“云翳擅暗蛰伏,等待时机一击必杀;你却不同,虽然也是行暗中鬼魅之事,却手脚不干不净,总想着一石多鸟,以至于总露出破绽。这世上没那么巧妙的、能给你一石多鸟的时机,你只能不断仓促行事,不断露出破绽——为了补上这些破绽,你一次次地抛出弃子,先是西宁王,后是暗军,又是扶桑大名纪伊真绪,再是你的亲妹妹,到最后,跟你同舟共济的都被你扔完了,无人可用了,你才会亲自去甄家围杀我!”

云珪终于被激得露出怒意,双拳紧握,牙也咬得死紧。

云涯依旧冷眼直视,嘲讽道:“你种种暗示,皆说我不如云翳,可孤从未想过跟他去比。”

一个太子跟道士比什么,比谁更耐得住清修之苦?笑话,谁不知道云翳体弱,娇贵得一丝风都吹不得,云涯自己又成天忙得像个陀螺,谁都没“苦修”过。

云珪却愣了愣,忽然捧腹大笑:“太子误会了,作为一个阶下囚,我如今只敢说实话。太子并不是不似三皇子,而是神似才对!我刚刚说的是,太子‘自认’牵挂太重,‘自悔’疏漏了甄宝玉的性命,可其实,太子连怒气都不显,其实心中也并不在意吧?”

“你说什么?”

云珪忽然收敛住了笑,又挑眉:“若是真心牵挂,太子怎会两次让林县主亲身犯险,怎会任由旭王避在皇上羽翼之下——若真是不容一丝疏忽,以太子之能,为何不亲自相护?”

此番言论诛心不已,云涯却只是沉默,真如云珪所说,“连怒气都不显”。

“朝中皆言,太子为真君子,一心辅佐皇上,从无结党营私。辅政近一年,几乎未给自己挣下一分的人脉势力。都说太子铁骨铮铮,就算哪日大厦将倾,也是慷慨赴死吧?所谓‘牵挂’,在太子所选的君子之道下,恐怕,也不算什么。”

见云涯还是不答,云珪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问得明白无比:“如果哪日储位不稳,太子打算以何来维护太子妃与旭王殿下?”

云涯忽然摇头,依旧是淡漠道:“如你所说这些,孤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被立为储君,本就是皇叔给予的信任;别人信你,你却小肚鸡肠畏首畏尾,那能怪的了谁?就算死了,也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如云珪所说,就算哪日大厦将倾,慷慨赴死又如何?当年的云华太子能做到,林太傅能做到,老师甄太傅也能做到,没道理自己做不到。

胆小怕事,如皇祖那般,引得朝政大乱甚至天下大乱,才让人唾弃不已。

但——所谓“牵挂”,或许哪日真会被自己“牵连”,终是,成全于私心。

无论是三皇子的妖道,还是如今太子的君子之道,皆是一心所选,一心所执。

……

云涯“审问”完云珪,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匆匆赶回东宫,就见宫人迎了上来,递上一张纸:“这是林县主送来的,说是,甄老爷子的脉案。”

甄宝玉的死无意又给了老人家巨大的打击,又正是风口浪尖,甄家也如何家般闭门不出。

黛玉也被拘在了皇宫之内,继续寄住着沁芳苑。天知道云珪还有多少同党,这帮人定然恨毒了太子,太子妃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

云涯细看脉案,上述老师有些郁结之症,但并不严重,可是——这书写脉案的方法,与太医院有些相似。

“不是说老师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么?”

以甄家现状,皇宫里不便大张旗鼓地派太医过去;而云涯私下请去的那些,都给堵在了门口,甄老爷子压根不让进去。

宫人抽抽嘴角:“林县主说,是北静王揪着景襄侯翻墙进去的……”

拦不住啊,甄家周围那堵矮墙,北静王殿下不是第一次翻了,驾轻就熟。

萧若繁医术还算上佳,又不再是太医院的人,开方子留脉案也不必过太医院,直接送来给太子就行——就是不知道,风度翩翩的萧侯爷被人揪着做梁上客的时候,心里无奈几何。

还有林霁风,他没那么闲,不能天天陪着损友溜门撬锁,但也没逃过。方子是萧若繁开的,药是拐个弯儿从他的药铺里头拿的,水溶殿下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从药方到药从未过外人之手,使得有心人暗中动手脚的可能性低了很多。

云涯将脉案用镇纸压平,又问:“林县主呢?”

既然来了,为何不等他回来。

宫人的脸色愈加奇怪,但不敢不说:“您进来的时候……林县主躲进假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