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要告退,忽然云涯又补上一句:“我听说,你堂兄最近正在接待扶桑国的使臣,如果你也有些兴趣,我这里还有一些介绍扶桑国的书籍。”
“谢王爷。”黛玉翩然行礼,虽然不明白这个冷冰冰的郡王爷到底在想什么,但是黛玉不得不承认,跟云涯在一起的时间里,除了小心和尴尬之外,总会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知己相知之意,和云淡风轻之感谢。
云涯说的没错,林霁风现在确实跟着鸿胪寺卿等人一同准备迎接扶桑国使臣。本来,林霁风只是个七品官,刚刚入朝,这种大事根本轮不着他操心,只要跟着上官按部就班就好。可是,现任鸿胪寺卿张元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笑眯眯地单独点了林霁风出来问:“这次,扶桑国竟然送了将军的亲生儿子来学习,扶桑国的军政大权现在都掌握在德川将军手中,他的儿子也就等于是实际上的王子,你说说,咱们该如何接待呢?”
林霁风被点名之时确实稍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就明白了为何上官急着找他的茬儿——倒不是说这个张元是太上皇党,而是朝廷与外国的关系本就与军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几年自家小叔跟肃王在军权问题上多有摩擦,皇上和太上皇也没少拿外族事务作伐,可怜的张大人夹在其中,只怕无辜地受了不少夹板气。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逮着机会故意报复呢!
看着面前这个年近五十的官员眯起了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林霁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还没认全的同僚的注目中,恭敬拱手:“下官以为,咱们虽然不能拿出接待皇子的阵势,可是规矩和规模上,都不能有差错。”
张元有些胖,狐狸眼都快眯得看不见了,问话一点也不客气:“殿试时,你的文章也是这般写的?”
“下官那点文章着实见不得人,大人不必谬赞。大人垂询,下官确实受宠若惊……”一通废话,钓足了在场之人的胃口,才悠然道,“……扶桑以佛道立国,因此下官建议,在京城大半水陆大会,邀各地高僧来京讲学……”
“停停停,各地的高僧跟扶桑没那么大关系!”张元毫不客气的打断,粗粗的肉手摸了摸肥肥的下巴,仔细看了林霁风一眼,才道,“不过,据说,跟随将军之子来的确实有几位扶桑的高僧,让他们去京城各大寺院讲学,倒是可以显现我朝的威仪和包罗万象。”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下官惭愧。”林霁风无奈拱手,他提出了个好思路,却出了个馊主意,无非是为了把最后的金点子留给自己这位上官,现在寄人篱下么,必须得夹紧了尾巴。
大办水陆道场,请扶桑的高僧讲学,确实是个好主意,既显出朝廷对此次使团的重视,又以宗教掩盖了政治,简而言之,对扶桑而言,给足了他们面子,却没给多少里子。
张元不是笨人,寒门出身的他能坐上正三品鸿胪寺卿,正说明他手腕非常。林霁风是林睿的侄子,他对这个出身是百般的不满,可是林霁风本人倒很识相……张元继续扯着自己下巴上的肉肉,对着林霁风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笑容,“勉励”道:“虽然有些荒唐,但是眼色儿不错,不愧是二甲进士、林侯爷的侄儿,好好学着,本官期待你日后的表现。”
得了,夸了还不如没夸呢!这次鸿胪寺进了三个人,都是二甲,一个还是二甲十一名,张元一句话,让那两个同僚看向林霁风的眼神再次冲动了许多。
林霁风叹气,自己背着小叔的“盛名”进了这清水衙门,以后啊,难清静了。
出完了主意,卖完了人情,林霁风正打算好好想想该如何在鸿胪寺中站稳脚跟。没成想,金銮殿上,云朔夸奖了一番张元“水陆道场”的好主意之后,又轻飘飘加了一句:“朕听定远侯说,扶桑前阵子买进了不少战船。”
张元是咬着牙领旨谢恩的,回到鸿胪寺之后,便在参加水陆道场的名单中重重勾上了林霁风的名字,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二甲二十二名,虽说进翰林院是差了些,可是詹事府大理寺平章阁哪里不好?为什么这臭小子非要跑来鸿胪寺!
众所周知,礼佛问道重的是心诚,夜以继日、不知疲倦、茹素苦行是肉眼凡胎的凡人们在自欺欺人中能想出的唯一向诸天神佛表忠诚的方法。于是,林霁风不得不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天蒙蒙亮时穿起官服,跟着大队人马来准备道场之事。
顶着一双熊猫眼还要忙前忙后,此时林霁风唯一的安慰便是扶桑国将军的小儿子德川真信也要跟着他们一会儿折腾,他作为使团中最贵重的成员,必须亲眼见证这场“天子仪德之下的玄真道场”。
在张元的刻意安排下,林霁风就贴着这位小王子站着,倒是有了机会好好打量一番这个德川真信,看着他略显瘦削的身材和苍白的皮肤,将他眼底偶尔掩饰不住的不忿和暗暗的一抹焦急都收归眼底,最后得出结论——这只不过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林睿之前给过林霁风更详尽的资料:德川真信是德川将军的第十二个儿子,是个并不得宠的艺伎所生,在扶桑饱受兄弟们的排挤。这不,这回,都给排挤出国了,据说他还要进国子监读书,至少要半年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