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懂的省略号君历经沧桑的老人眼里,眼前这一切再正常不过,自己寿元无几,孙儿孙女资质平平,否则自己舍了老脸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送到峰上……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自己走后又有谁会为他们出头?不正是因为这点考虑,他才决意忍下那对浅薄夫妇的嚣张吗?甚至为了一点善缘,都肯忍下羞辱助纣为虐,以筑基修士的灵力去写那契书。
终究……还是一场空,平白结下耿家这样的大仇。
老人心中顾虑的一切,青年再清楚不过,只是因为妹妹一番童言稚语害得爷爷一番苦心落空,青年看着空空荡荡的仰峰坪,心中一股激愤郁郁之情塞满胸臆。
小丫头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哪怕大哥解开了禁制也只缩到杜子腾身后,不敢说话。
青年突然跪下身来道:“祖父,孙儿去闭死关,不到筑基绝不出来!”
镇长抬起手就想重重一耳光,然而,他看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修士若是修行有道自然青春常驻,似自己这般难掩老态的……恐怕真是没有几年寿元了。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放下手来:“起来吧,小泽,若你一直这般,叫我如何放心你们兄妹?”
简泽起身之后,愧疚难言,他也知道,以自己四灵根的平平资质,若想闭关筑基,又谈何容易,自己这番话不过是激愤之言,反倒是勾起祖父的伤心事,真是不孝至极。
杜子腾却跟小丫头聊了起来:“你干嘛也一脸不开心。”
小丫头愤愤地踢了杜子腾一脚:“都怪你!害爷爷和大哥难过!”
简泽怒喝道:“铃儿!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闯一次祸还不够吗?”
简铃儿眼圈一红,泪水就大滴大滴涌出来。
简铃儿平日里活泼天真,在这仙缘镇上本是人人喜爱,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一哭,简泽自己也心疼坏了。
他只无声抱起妹妹,站在祖父身边,脸上神情坚毅:“祖父,昨日耿家有言在先……今日情形这般,怕是耿家那批灵符暂时不能供给我们了,铺子里不能断货,我昔年有几位玩伴在峰上,不如我去托托他们,看能不能匀一些出来应应急吧?”
镇长欣慰地舒了口气,遇到问题能够冷静下来想真正可行的策略,自己的孙儿终究是长大了些,他还没说什么,就见杜子腾伸手用符笔去戳趴在简泽肩膀上的简铃儿:“哎呀,哭得这么丑,只怕是真传首席那样的英雄人物见了你也得吓跑了!”
简铃儿怒从心起,一把拍开符笔:“你还说!都是你!”
简泽转过身来看着杜子腾,心中十分不耐,若不是因着这小子,简家何需面临这般迫在眉睫的危机还有耿家未来的报复?偏偏这小子还来欺负自己妹妹,简直不能忍!
但简铃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揽着简泽的脖子一指杜子腾道:“啊呀,哥,我都忘了!这小子会画符的!你不用去峰上托人啦。”
镇长看着杜子腾手上的符笔又看着杜子腾脸上笑吟吟的模样,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简铃儿那自以为帮上忙将功补过而得意洋洋破涕为笑的小模样,让简泽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家这个小丫头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这小子分明是听到自己说缺符才掏出符笔来的,不过是找个因由让铃儿开口来说而已。
不过,这小子有这么聪明吗?
想到平日里在镇上见到的埋头扛草的苦命娃,再想想刚刚一脸无辜傻帽的蠢小子,现在眼前这笑眯眯的家伙,这是一个人?
镇长突然淡淡道:“小泽,你还去峰上看看吧,能匀到符最好,就算匀不到能联系一下旧识也是好的。”
简泽醒悟过来,立即点头应是。
简铃儿却有些不答应:“为什么还要去峰上,明明……”
简泽抱住妹妹微微皱眉,毕竟刚刚犯过大错,简铃儿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撒娇,立即顺着简泽的意思止住了话头,只是脸颊鼓起一脸的不高兴。
杜子腾见状微微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自己今天借了别人如此多力,适时示弱也未偿不可。
杜子腾一整衣袍,恭恭敬敬地向镇长行了一礼:“今日得蒙镇长庇佑,大恩大德小子来日绝不敢忘!”
镇长只淡淡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隐忍善谋,想来就算没有铃儿,今日必也能脱身,倒也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
镇长并非一时意气之言,回想今日耿家夫妇折戟沉沙的整个过程,其实,最大的缘由既不是在简铃儿突然提醒,不在铁万里和镇上其他人的出声相助,而是在这对夫妇彻底地小看了这杜子腾,他们从来没有把杜子腾这个当事人当成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只以为这小子蠢笨驯顺,一切尽在掌握,绝无纰漏。
镇长相信,这一切的印象却不是因为耿氏夫妇太过迟钝疏漏,即便耿大此人有些贪婪鲁莽,他那婆娘却绝对是个精于谋算的,否则也不能教养出那样一对儿女。
而自己眼前这个羸弱不堪耿大随手一击的小娃,却能让耿氏夫妇朝夕相处间彻底放下警惕心防,甚至同自家小铃儿的往来都能瞒住耿家,冰封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能让耿氏夫妇灯下黑黑到这般地步,以小娃的年纪,隐忍到这般地步也是叫镇长这样的老人不得不叹服。
甚至今日耿氏夫妇功败垂成,只怕也会将八成的原因归到自己一家头上,依旧会忽略眼前这笑眯眯的小子。
杜子腾笑笑不反驳,算是认下了,的确今天就算没有镇长一家,只要是众人在场,杜子腾也总有手段让耿冯氏强逼为仆的盘算落空,甚至是逼得耿冯氏不得不认下这“一百四十一块灵石”的账。只要认下这账,那他杜子腾同耿家也只是一笔金钱交易,自然少了所谓救命恩情的大义,这中间多了不知道多少回旋周转的余地,至少可以解除暂时被半关在耿家当牛做马的困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杜子腾日日夜夜拼命干活、从不埋怨从不偷懒、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基础上,谁能说自己可以轻易做到?
并非是因为杜子腾天性隐忍,只是因为他太明白,没有过去举目无亲的杜子腾同耿家夫妇相比,实在太过弱小,别人只需要在饮食中动些手脚他都难以防范,更不用说正面对抗,耿大抬手就能捏死他。
杜子腾唯一的机会只在于让自己表现得有用,让对方放下对自己的防范,让自己在对方不知不觉间慢慢强大,然后抓住机会,像今日这般,多方齐下,一击而中!
这一切是巧合吗?是,也不是,说是巧合,今天确实是因缘际会,让杜子腾的一切谋划进行得异常顺利,说不是巧合,在杜子腾的计划里,不是今天也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踢开耿家。
杜子腾虽是心中这样想,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借着镇长一家占了不少便宜,这样顺利的脱身,又让镇长承担了耿家的大部分怒火,给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因此,他并未在意镇长的冷淡,只再次认真躬身一礼:“若没有您庇佑,只怕我想脱身也绝不可能这么顺利,何况,眼前这难关,既是我的,也是简家的,您又何妨看看小子能否派上用场呢?”
镇长心中暗自点头,恐怕不只是隐忍,这小娃还是个难得的明白之人。
但镇长神情间却波澜不兴,只疲倦地摆了摆手:“也罢,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去吧,我老啦。”
简泽不得已,只能先将祖父和妹妹先送回家,后面还跟个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些讨嫌的尾巴。
开玩笑,耿冯氏最后那番威胁,除了镇长家谁家还能收留他杜子腾啊?如果不厚着脸皮跟去,谁能管他吃住?
简泽只作不知道杜子腾跟在后面,但就这样,杜子腾还不安分,一路不停逗弄着简铃儿,简泽的脸青青黑黑,自家的老底都快被简铃儿倒完简泽也忍无可忍时,简府终于到了。
今日简铃儿的表现让她被镇长提到了一边,恐怕是要单独教育,而简泽脸色不定地坐在大厅中,看着对面的杜子腾,实在不想上茶水,因为就算是一片茶叶他都不想浪费在对面那小子身上!
杜子腾却只作不知:“咳,简兄,有些话还想了解一下,我听小铃儿说过简家似乎是经营着一间杂货铺,不知这铺子里的灵符销路如何?”
简泽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那是灵物铺,不是什么杂货铺!”
作为仙缘镇一镇之长的长孙,简泽可说也是衣食无忧地长大,又哪里需要经营什么铺子,只不过随着妹妹出世,父母早亡,又渐渐发现自己天资平平,祖父寿元将至,以毕生积蓄换置了灵物强行提升自己修为也不过堪堪只让自己到了炼气七层。
眼见家族日渐倾颓,自己却难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早年间他也算交游广阔有些人缘,简泽才想到谋个营生,好养活自己和妹妹,接续家业,也是让祖父安心。
这铺子可以说是简大公子心血所寄,专门售卖各种灵草、灵丹、灵符、灵器等等,在峰上镇上也算小有名气,如今在这小子口中竟成了杂货铺?!而且,你一路上当着我们全家的面向铃儿套着消息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嚣张?!
杜子腾也收敛了脸上笑容:“呵呵,难道就靠着这所谓‘灵物铺’,简兄就能对付得了耿家?”
简泽的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难看。
接下来杜子腾的作息也渐渐固定下来,要么就是同之前一样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地闭门画符,要么就是前往铁家同铁万里商议他那件秘密武器。
不过数日,简泽就听说杜子腾那件秘密武器炼制成功了,他有些无语,虽说不像传说中那些惊天动地的神兵一炼就数百年,有的干脆就是天地灵气造化而成,但一件数日间就由铁万里打造而成的武器……简泽觉得多半又是杜子腾一时意起折腾来玩的。
杜子腾也没有让大家参观一下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折腾着,倒让简铃儿老大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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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横峰,霞尽殿。
在终年云雾笼罩的云横峰上,霞尽殿是个奇怪的地方,一半炽烈如火驱散云雾,另一半又酷寒如冰凝冻云雾,所以在这云雾缭绕的峰上却是罕见的终年无雾之地。
一间布置简单至极的屋子里,耿华耐着性子同胞姐解释:“那王虎乃是外院执事之一,你纵然是内院真传,这般频频越界插手外院事务,总是不好。当日何必那般冲动,你出关就寻他的不是,你自己可捞着什么好处了?”
耿丽一脸不悦:“一个小小外院执事而已,便挤兑他又如何?那毕竟是咱们双亲,我们那天本就同他有约在先,区区一些符纸,宽限些时日又如何?不过是晚了一日,他便敢这般给娘亲脸色,这分明是不将你我放在眼里,何必给他什么面子?”
耿华尚来不及讲什么,耿丽却越说越气愤:“若不是我先出关知道娘亲在外院处吃了亏急急赶到镇上去,我竟不知道,那简家竟能将我耿家逼到那样地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出什么娄子,我何错之有?!”
耿丽不提仙缘镇上事还好,一提耿华已是不耐:“你以为你做得对?!那萧辰出关,结丹天象中异象重重,我在关中都隐约感知到其中可怖。那姓杜的小子萧辰所救,你明明知道还当着全镇的人冲他下手?当日我尚在闭关,下人见事大急急传讯进来,我未及稳固境界就不得不动用师尊金剑才将你召回,这才需要耗费数倍时日来稳定修为,你觉得你威风霸气了?哪怕你去了王虎处稍缓几日,等我出关再一起决定,也不会捅这么大的娄子,一个不好,这就是弥天大祸!”
耿丽怒从心起:“事事若都等你决定,爹娘早被他们欺压得不成样子了!那萧辰不过刚刚结丹,师尊结丹不知多少年了,有何可惧?再说,他丹成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过问镇上那小子的事,什么大敌?什么弥天大祸?没准萧辰根本没放在心上,就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耿华怒喝一声“耿丽!”
他随手一拍桌案,那凝结的冰属性灵力竟直接将桌面冻住,随即发出“喀啦”一声竟砰然碎裂成数块掉落在地。他刚刚出关,境界才将将稳定,就急急将耿丽寻来,谁知竟这般油盐不进,非但不知悔改,竟连错都不肯认!
耿丽惊吓之下更是怒气勃勃:“你这是要同我动手了?!我知道师尊是更看重你一些,亲自为你护法,甚至连金剑都用秘法炼制给你驭使!但我耿丽可也不惧你!”
耿华怒急反笑,知道自己这胞姐自幼被那双父母宠溺得不成样,自幼未受过什么挫折,根本听不进去:“耿大小姐,你最好给我清醒些!这峰上形势复杂,你以为你是谁?那王虎修为还胜你几成,凭什么他要看你的情面?你我如今一切皆仰附师尊而来,你到底明不明白?!”说到最后,耿华已是无奈:“……我是你亲弟弟,难道还会害你?听我一句,少下山掺和多在峰上修行!”
耿丽软了下来,却依旧有些委屈:“可总不能让爹娘受简家和那小子的欺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