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印吾妻卿卿……
温印是好气好笑,但好气好笑之余,还在咳嗽。
这场病,断断续续两月都没好。
大夫看了多少,都说要调养,不要着凉受风,她在定州足足两月,哪里都没去。
动乱真的在正月平定了,李裕为之努力的事情终于实现。
东宫的书信,快马加鞭,飞鸽传书,什么都是最优先的,温印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是正月中下旬。
李裕在信上同她说起密道之事,攻城之事,贵平同李坦一道点火烧了大殿自尽,还同她说起他见到父皇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圆满和结局。
在看到贵平同李坦一道烧死在大殿中的时候,温印还是怔了许久。
——为什么帮我?
——二小姐,就当在逃命途中,忽然搭上了一辆马车,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温印微微蹙眉,想起那时同云陶一道离开时,贵平一直朝她躬身拱手。
而眼下看到贵平殉主的消息,温□□底复杂几许。
信的最后,李裕是说,夫人可启程了,缓缓归京……
温印咳嗽两声,嘴角微微勾起,但想起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修养一段时日,哪里都不要去,怕风寒加重,等于又来一次。
温印唏嘘,有些头疼。
……
但温印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还有李裕的书信送来,不止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日都有他的信,他好像成习惯了,每日都有话同她说,好像她没回去,他就一直写信,也不催,就是说些日常的事,像他平日里在身边念叨一样。
温印莞尔。
虽然她不在京中,但也仿佛在京中陪着他经历和见证。
一日的书信里,他同她说起,又与父皇彻夜长谈了一次,父皇让他登基,因为接乱动乱,民心不稳,需要尽快稳定朝堂,稳定民心,也要稳定军心。他就要择日登基了,有些快,她还不在京中,等她回来,他是天子了……
再一日的书信里,他同她提起,今日登基大典,他很早就起,新帝要着龙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图案九条金龙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整套典礼礼服极其繁琐,七八个宫娥伺候了好久。等铜镜里,礼服加身,冕旒安戴,帝王的气势与威严俱在,最重要的是秀颀挺拔,相貌堂堂,等她回来,他穿给她看……
温印一面捂着手帕咳嗽,一面笑起来。
温印朝清维道,“碳暖多加些。”
清维应好,又给她多一层毯子。
温印继续看书信。
李裕这处每日都会来的书信,从早前的调剂,变成了温印每日里都期待的事情。
她也在书信里知晓他送天家出京,天家去了福山疗养,但父皇让大监留下照顾他,他其实有些担心,等京中之事都处置妥善,他想带她去福山见父皇……
书信里也会提起下下,下下每日都陪着他,他想她的时候,就同下下一处。下下很好奇,满宫中跑,但宫中很大,下下找不到路,累坏了大监,每日里,大监的头等大事就是盯着下下不让它乱跑。但下下在也好,大监早前每日在殿中窝着,都胖了。
温印忽然想,李裕小时候,应当就同大监要好……
昨日路上大雪,书信晚了些,晨间才送她手中,迟了一日,眼下这个时候,李裕还应当在早朝吧。
金殿被烧毁了,工匠还在紧锣密鼓的修缮。
眼下,早朝都暂时改成在天威殿中进行。李裕早前就是东宫,早朝轻车熟路。眼下动荡初平,长风国中百废待兴,李裕一改早前朝中的压抑氛围,广开言路,朝中便果真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李裕都不陌生。尤其是见到江之礼同洛铭跃在早朝上针锋相对的时候,江之礼想恼又不敢恼,但是有时候就是很气,又忍住的模样,但实在有时候离大谱,江之礼还是会下场撕洛铭跃,洛铭跃还击……
这是一面,但另一面,每日的奏折和早前未完成的事宜里,李裕其实能看到,李坦想做很多事,也在做很多事,但到后来,都暂缓,到应付李恒和他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譬如黄启明这类的老臣,愿意跟着李坦的缘故……
但都过去了。
今日早朝上,李裕接连轻咳几声,大监担心看他。
他笑着摆了摆手,藏在十二玉藻旒冕后的眸间藏着笑意,这时候,应当是温印在想他。
下了早朝,李裕朝大监道起,“让礼部尚书崔恒志来见朕。”
大监应声。
崔恒志不知是何事,但能在朝中做到礼部尚书的,至少也是人精。
新帝登基,大事都办了。
剩下的,就剩立后大典了。
陛下早前同永安侯的女儿成亲,名义上也是天家赐婚的,朝中都知晓陛下同夫人这两年相互扶持,感情好着,眼下夫人还回京,陛下应当遣人去迎了,等立后大典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了……
崔恒志估摸着就是立后大典的事。
果真,李裕一面看着折子,一面看他,“朕有事同你说。”
“陛下吩咐。”崔恒志拱手。
“温印还没回京,但有些事礼部可以着手去准备了。”李裕提醒。
崔恒志赶紧道,“是,陛下,礼部已经在拟定立后大典的事了。”
李裕笑道,“朕说的不是立后大典……”
“哦,不对,不仅是立后大典。”李裕更正。
不仅是立后大典?崔恒志诧异,忽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一个念头如惊雷闪现,难道,要立太子了?
陛下同夫人成亲两年了,是可能!
不对,是极有可能已经有太子了!这是要立后大典同册立太子一道了?
李裕见崔恒志一脸混合糅杂,看不出是惊喜还是惊悚的表情,但整个人愣在原处,好似知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一般。
李裕握拳轻咳两声。
崔恒志回过神来,“陛下,微臣知晓了。”
李裕意外,然后很快笑起来,“这你都能猜到,你们礼部的人果然厉害……”
天子的话中带了赞许,崔恒志大受鼓舞,遂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裕放下折子,“越隆重越好,朕不想留遗憾。”
崔恒志赶紧拱手,“是,此事应当隆重,毕竟立太子这种事情是大事,眼下天下初定,朝中是需要立储来稳定时局,此事是应当大肆操办。”
李裕:“……”
李裕终于明白崔恒志方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李裕摆摆手,示意他上前。
崔恒志将信将疑上前,“陛,陛下……”
李裕认真到,“崔爱卿,朕不是要立太子,朕要大婚。”
大,大婚?!
崔恒志诧异,“陛下不是成过亲了吗?”
李裕一面翻折子,一面道,“这次朕自己成亲,不是公鸡。”
崔恒志头疼,“虽然但是,可婚早前是天家赐的,陛下也成亲过了,又没有和离,怎么能再大婚一次?这不合礼数啊……”
听到和离两个字,李裕心焦,“朕不管,这是你考虑的事,不是朕考虑的事,要不朕换个人问问?”
崔恒志当即拱手,严肃道,“替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操办隆重妥当。”
李裕满意了。
正好利安入内,“陛下,永安侯携家眷回京了。”
早前国中接连动乱,尤其是李坦逼宫,天家被软禁,而后又有李恒起兵,接着是李裕在繁城讨逆。
国中动荡,京中就是漩涡中心,所以不少世家都相继离开了京中,在外地暂避。
这些征兆,都意味着国中局势并不安稳。
眼下李裕登基,是全然打开了新的局面,但朝中也好,军中也好,都需要信心。
这个时候,永安侯携家眷回京便是表明态度。
不仅永安侯,就连封地在顺城的东山郡王也向天子要了宅子,要在京中小居两年。
由得于此,不少早前牵出的世家,也纷纷迁回京中,这就是对京中日后长治久安的信赖。
所以,永安侯携家中回京,其实是大事。
宫中的事情忙完,李裕亲自了去了永安侯府。
“姑父!”
“姑父!”
瑞哥儿和小鹿见了李裕,远远就跑了上来,庄氏没叫没叫住,两个孩子已经朝李裕扑了过去。
李裕笑着半蹲下,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扑在他怀中,险些将他扑倒,但他还是牢牢抱稳了。
“瑞哥儿,小鹿,朕看看。”李裕也想他们了。
龙凤胎是温印的侄子侄女,也是他的侄子侄女,还是温兆的儿子和女儿。
那时在离院,在永安侯府,他就同龙凤胎亲厚。
眼下,龙凤胎长大了,也越发像温兆了。
李裕微怔。
庄氏正好上前,认真叮嘱道,“瑞哥儿,小鹿,要唤陛下,礼数周全,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任性。”
李裕笑道,“没事,就叫姑父。”
龙凤胎从小就性子活泼,眼下也跟着嘻嘻哈哈笑起来。
庄氏为难,正好刘妈扶了老夫人上前,老夫人一脸笑意,“陛下开口,那就叫姑父。”
龙凤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裕也起身,朝老夫人和永安侯颔首致意,“祖母,岳父。”
永安侯笑了笑,没说旁的,“陛下来了,一道用顿家宴吧。”
“好。”李裕欢喜。
龙凤胎更欢喜。
……
用饭之前,李裕还陪着龙凤胎打了雪仗,利安在一侧看的目瞪口呆。
大监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大监早前伺候天家的时间最久,天家最喜欢陛下,是因为陛下的性子像天家,也是天家最喜欢的那个。
大监也记得天家说起过,李裕做太子,德才兼备,能坚持他自己的初衷,也能容得下旁的兄弟几人。
其实陛下,真正就是天家心目中储君的模样……
如果没出这些动荡,陛下登基,长风应当一切都好。
大监也记得天家在离京前,同陛下在一处彻夜长谈。谈临近诸国,谈长风的国运和将来,谈为君者,既要仁厚,也要当机立断,当持悲悯之心时要悲悯之心,也切记优柔寡断。
大监见天家脸上多欣慰,也听天家同陛下说,“你比朕做得好。”
大监眸间笑意。
等雪仗打累了,李裕带着龙凤胎一起堆雪人。
李裕轻声道,“告诉你们两人,一个秘密。”
龙凤胎眨眼看他。
李裕凑近,三个人的脑袋在一处,李裕轻声道,“等你们姑姑回来,姑父要和她大婚,到时候,你们两人过来蹦床。”
“哇”龙凤胎起哄。
李裕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龙凤胎都会意,瑞哥儿凑近,“姑父,你们没成亲吗?”
李裕诚恳,“成过,但是我还想娶她。”
小鹿也跟着笑起来,“姑父,你是不是很喜欢姑姑?”
李裕伸手刮了刮她鼻子,轻声道,“嗯,心向往之,神魂颠倒。”
咿呀,龙凤胎都嫌弃摇头。
李裕在想这些辞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间,想起了在离院时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也不全然都是糟粕……
嗯,其实有好些,温印还是挺喜欢的。
晚饭的时候,李裕才见了永安侯府二房一门,他早前听温印说起过二叔,二婶,还有温荣和温载。但相比起温印这一出,二房一门见了他还是局促。
他简单问候了长辈一声,又问起了温荣温载两人的功课,两人顿时紧张,李裕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不喜欢读书,而且读书很不好的类型,所以才会紧张促狭。
李裕没有为难,借温印转了话题,“见过温印了吗?”
温荣和温载长舒一口气,纷纷应声,见过二姐了……
永安侯笑了笑。
……
等用过午饭,李裕要起驾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