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的妈妈今年不到30岁，因为过早的生育以及过度操劳看着出老相一些。她大概每隔个三五天逢场会去镇上一次，把小艾阿大打的猎物背下山去换钱也换些日常用品，最重要的是打猎用的火药。这东西政府管得严，只能少量多次的购买。

每次下山小艾妈妈总喜欢到小章老师的宿舍坐坐。她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善良美丽的姑娘，那代表着她自己的另一种可能。经过几次交谈，章琦云才知道，原来小艾妈妈算是村里面少有的几个读过书的文化人。只可惜，爹妈死得早，又没有兄弟叔伯，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因为在山外读了初中高中有了见识，却又一直被村里的贫穷落后桎梏着，所以她才会对小艾的学习抓得紧。她不愿意小艾像她一样，一辈子就耗费在山村里。

“小艾阿大怎么不自己下山呀。要你一个孕妇来回跑山路多危险呀。”章琦云给小艾母女俩冲调着她带来的芝麻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颇为同情这对母女。

“不辛苦的，我都走惯了。她阿大脾气不太好，去外面不是跟人吵架就是被人缺斤短两的坑了。”小艾妈妈脸上露出神往的笑容，“况且，偶尔能去外面透透气，看看我年轻时候待过的地方多好呀。”

听她这么说，章琦云也不好多劝什么，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只是在这对母女在她的小屋短暂休息的时候，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她们补补。一段时间下来，连冷漠的小艾偶尔都会对她绽放纯真的笑容，只是还不会主动说话。

渐渐的入了秋，山风一日凉过一日，前阵子下过一场大雨，山路泥泞了好久。小艾都没办法下山来上学，好在后面又晴了几天，路被太阳晒干了，小艾又重新出现在学校里。只是人又清瘦了许多，额头上还有一个血疤，肿的老高。放学了，章琦云把小艾带回宿舍，仔细的给她上药，又检查她身上，好在没有其他伤痕，这才放心了。

她碎碎念着，“你这傻孩子，你阿大发起疯来也不知道躲一躲，躲不过就求饶，也少受些苦呀。”

章琦云说这些没指望小艾有什么反应，见她穿着单薄，便拿了自己一件红色羽绒服替她穿上，帮她拉拉链的时候，有热烫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章琦云诧异的抬起头却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小艾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从来没见过的委屈浮现在脸上，她有些慌神了，连忙拿纸巾替她擦干净眼泪。

“怎么了？”

“我阿大……又打人了。”小艾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清晰可辩。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你妈妈不是在家吗？她怎么样了？”章琦云来不及为小艾在她面前第一次说话而高兴，先追问情况。

“前天，我倒水的时候没注意，泼到楼梯上，把阿妈滑到了。阿大一巴掌把我打倒，额头撞到火塘铁架上。”小艾眼睛红肿着，声音哽咽委屈。

“那你妈妈怎么样了？”章琦云急了，小艾妈现在怀孕快七个月了，这一摔可不得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说肚子疼没有起床。我不敢碰她，就给她做了饭放在床头。”小艾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敢看小章老师了。

章琦云一听这情况，也没功夫安慰小艾的情绪，“你在老师这坐着，我去找人看看你妈妈的情况！”

说着便出了门。小艾坐在二楼看着她步履匆匆的样子，神情一片冰冷，她揉捏着身上的新衣，眼神有些凶狠又有些怨恨。

章琦云把事情跟村长一说，村长和赛布便带着村里的赤脚医生拉着小艾，一起去山上小艾家查看情况。临出发的时候，章琦云再三跟赛布交待，不管多晚一定来告知她一下结果。

晚上十点过，赛布才登上了宿舍的楼梯，章琦云立马听到动静拉开了大门，急切的问，“怎么样了？”

赛布自然而然的走进她的房里，打量了一眼，不大却在她的巧手装点的温馨的房间，一眼看到窗前那瓶子里插着的一排野姜花，神情温柔的道，“医生看了，也熬了草药，只是惊了一下，山里人皮实，没什么大问题的。”

她这才放心下来，坐到了椅子上。幸好没事，这对苦命的母女，是她在村里的第一个朋友，她难免牵挂了些。

“唉，有什么吃的吗？我快饿死了。”赛布看着她在眼前出神忍不住找存在感。

“有的。”下午有村民送来一框自家种的土豆，她刚刚一个人胡思乱想打发时间的时候，随手扔了几个进火塘的灰堆里了，这个时候应该焖熟了。

她手忙脚乱的拿火钳在那刨着，却用得不顺手。赛布看不过去她笨拙的样子，自她手里面接过火钳，干净利落的夹出了四个黑糊糊的土豆。又左右手轮换拍打着外表的灰，弄干净了才掰开半个递给她。

亮晶晶、黄澄澄的土豆散发着焦香的味道，章琦云这时候也饿了，不客气的接过来，三两口的很快吃完了半个，笑着道，“村里的出产都好吃，以后离开这里了，我会想念的。”

“你要走？什么时候？”赛布有些失态的追问。

“我，我肯定是要走的呀！”章琦云被他的追问吓了一跳，吞吞吐吐的解释着，“不过，今年不会，我签的是一年的合约呢，要到明年夏天。”

赛布慢慢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的离开了。章琦云有些无措，但好像又有些懂了，她压下心底的某种情绪。在这里来支教一年已经是父母能够接受的极限，若再出些其他事，二老怕是得血压飙升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以后，教室里越发冷了，有低年级的孩子开始陆陆续续逃学。被异样情绪占满的章琦云才猛然发现，小艾好像有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