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小黑狗很配合得“汪”了一声,奶声奶气。

“朕已为它取名二郎神。二郎神你知道吗?有第三只眼的。”他拉着赵高夸了半天二郎神,毫无停下的迹象。

赵高心里叫苦,陛下倒是恢复了对他的信重亲近,可是就……什么时候添了话痨的毛病啊?但他也并不催促,直等到胡海过够了晒狗瘾,才笑道:“这二郎神果然凶猛厉害!陛下,小臣此来,乃是受众臣之托。其实陛下受伤未愈,正该好好休养,可是左丞相李斯等人整天找臣,说是奏章都无人看,还说些什么国将不国的吓人话……”

胡海一愣,这才从道系日常中拔出头来,想起自己还是个“皇帝”。

“陛下,众臣请您开廷议,您觉得呢?”赵高特意选了胡海在玩乐的时间过来,就是算准了,要等陛下亲口拒绝。他清楚年轻的皇帝最讨厌无聊枯燥的廷议。

“廷议?那就开呗。”

“是,小臣这就转告众臣,廷议先不开……”赵高顿了顿,反应过来,“开?”

“开啊。”胡海也想会会历史上的名臣良将。

赵高一噎,他脑袋也转的快,忙又进言,“陛下,自臣弟赵成殒命,中郎将一职便空缺了。这原本是小臣的属官,由小臣自行荐人亦可。谁知左丞相李斯责怪小臣,说是小臣没有管理好禁中,才有此祸事。因为事关陛下,小臣不敢与左丞相分辨。明日廷议,想必左丞相会举荐人选,不过禁中之事,还是小臣更清楚。小臣这里有一位威猛忠诚之士,堪为中郎将,陛下明日廷议,可要为小臣做主啊!”

胡海明知赵高所言不尽不实、满腹鬼主意,想要拒绝,可是一张嘴却是,“好好好,没问题。赵卿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朕的人,岂能受李斯那老儿的欺辱?”

赵高大喜,再拜而辞。

等赵高一走,胡海连连摇头,告诉自己要理智、要清醒!

他现在已经完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性格、感情,就像是身体里有了两个自己,只是一个已经永久沉睡。

这是一个多月来,年轻的皇帝第一次举行廷议,众臣都颇为期待关注。

说是廷议,其实就是皇帝主持开会,有的时候开小会,有的时候开大会。这次并没有什么大事儿,所以开的是小会,与会人员也很简单,皇帝胡亥,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以下九卿包括赵高。

是日,胡海艰难起床后,穿戴冕服2。

玄衣纁裳,玄衣肩织日、月、龙纹,背织星辰、山纹,袖织火、华虫、宗彝纹;纁裳织藻、粉米、黼、黻纹各二,共十二纹章,尊贵无比。着六彩大绶,佩玉钩、玉佩,金钩、玉环,足穿赤色袜。

装扮齐整,胡海揽镜自照,只见铜镜里,高鼻深目的年轻帝王沉默着高贵俊美,一笑却显得俏皮无赖,两个都是他,便如镜子的两面。

放下铜镜,胡海起身,自今日起,他便是胡亥。

秦二世,胡亥。

此前宫中郎官刺杀赵高,不知怎的最后却是皇帝受了伤,这事儿虽然赵高有意遮掩,可是李斯等人还是有所听闻。这次廷议,虽为了朝政,却也是为了安众臣之心。

见年轻的皇帝步履轻快走进来,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众臣一颗心都缓缓落回了腹中。

李斯果然第一个出列议事,一开口便如赵高所料,“陛下,臣有事要奏。听闻禁中中郎将一职空缺,臣与冯将军拟了几人名单,请陛下过目。”

赵高忙以目示意皇帝。

这正是胡亥3第一桩要解决的“大事”。

他捏紧手心,给自己打气,你行的你行的!

“名单不必看了。”胡亥道。

李斯心头一紧,与冯去疾对视一眼,都道已被赵高进了谗言。

赵高却是心中一乐,老神在在晃了晃脑袋。

清清嗓子,胡亥噙着纯良的微笑,和善道:“左丞相长子李由现任着三川郡守,颇有建树;只是幼子还未有职位,不如就先顶了这个缺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众臣都愣了——陛下这是要委任李斯幼子为郎中令?

赵高却是大为惊怒,抬眸盯向李斯,这老儿什么时候又见了陛下?

李斯也正看向赵高,满脸写着问号。

这幅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落在赵高眼中,就更叫他堵心了。

赵高垂眸,心里骂道:敲里奶奶哦,李斯老儿!

此后,胡海又借口身体不适,召见夏临渊密议。

夏临渊有备而来,上前低声道:“陛下,断肠草雷公藤钩吻鸩酒鹤顶红,番木鳖夹竹桃砒|霜乌头一枝蒿,您想用哪一种?”

这一通毒物名给夏临渊报出来,活像相声的报菜名。

胡海没跟上他的语速,愣了愣,“啥?”

这次夏临渊放慢了语速,“断肠草、雷公藤、钩吻、鸩酒、鹤顶红,番木鳖、夹竹桃、砒|霜、乌头、一枝蒿——这些都是能致人死命的剧毒之物。不知陛下您想赐哪一种给赵高呢?”

胡海大开眼界,“都……都了解一下?”

夏临渊侃侃而谈,“钩吻乌头雷公藤,此三者,都属断肠草,服之令人肠断肚烂而死;鸩酒砒|霜鹤顶红,实为红矾,使人头痛抽搐而死;番木鳖为象郡产物……”

胡海呆着脸听他科普了半天,忍不住打断道:“夏卿啊,这毒关键不在于让人怎么死,关键是得无色无味啊。”

赵高又不傻不瞎。

夏临渊一噎,思索着道:“若说完全无色无味,臣医术粗浅,不曾得知有这样的毒物。”

胡海退而求其次,“那选色浅味淡的,以食物酒香盖过也可。”

夏临渊一个学医不精的,和胡海这个对毒物一窍不通的,讨论了半天,最终决定在深色果酒中加入砒|霜〇,以高足玉杯盛之赐予赵高。

夏临渊连番面见胡海,早有人密报于赵高。

是日君臣二人议定,夏临渊才出殿外,转角就遇到了特意带人等着的赵高。

“哟,夏太医。”赵高身边一名郎中1阴阳怪气道:“您这么着急忙慌从陛下殿中出来,可别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夏临渊心知不妙,道:“臣奉旨为陛下看诊而已。”

赵高一个眼神,左右郎中上前,擒住夏临渊,欲夺药箱。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才可以看更新哟李甲满脸不情愿,“我本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父亲您还是回家歇息吧。请罪哪里还有带着爹的?”

这也就是李甲身为幼子,被宠爱惯了,才敢这么跟做着丞相的爹这么说话。

要是换了他大哥李由来,打死都不敢这么跟李斯说话。

叔孙通走近了,避无可避,咳嗽一声,向李斯拱手问安,“见过丞相大人。您是有事儿要面见陛下么?”

李斯道:“你也是来见陛下的?”

“陛下有召……”叔孙通倒是很希望李斯能半路截胡。如果李斯先去见陛下,说不定陛下就把他给忘了。

可惜李斯还是分得出轻重的,“既然是陛下有召,你便快去吧。”

叔孙通能说什么?只能带着完美的微笑,拱手作别。

胡亥伤了左肩,太医把他左胳膊也给吊起来了。

他这会儿正翻着本朝纪事,吊起的左胳膊荡悠在胸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叔孙通一眼看到,不禁想起自己被裹成蚕蛹荡来荡去的那天,心中一乐:皇帝你也有今天!

不过他脸上却是沉痛的关切,抢上前两步,急切道:“陛下!惊闻您遇刺,小臣不胜惶恐担忧——您龙体可好?”

胡亥抬头看了他两眼,凉凉道:“屁股好全了?”

叔孙通吓得汗毛倒立。

胡亥挑眉,又道:“你自己还没好,就这么关心朕了?”

叔孙通战战兢兢道:“陛下身系天下,小臣担心您,即是担心小臣自身。”

胡亥似信似不信,倒也无意追究,径直道:“给朕讲讲,当初我朝灭楚之战。”

原来是找他来讲史的——这个他拿手!

叔孙通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叔孙通定定神,清清嗓子,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讲课。

“我朝灭楚之战,要从先帝二十一年说起。这一年,将军王贲率军攻打楚国北部,拿下了十座城池。次年,先帝派李信和蒙恬率领二十万大军,分兵两路进攻楚国。”

蒙恬这都知道。

胡亥问道:“为何用李信?”

叔孙通笑道:“李信将军少年英才,此前曾经率领三千人马追击燕国太子丹十万兵马,并最终使得太子丹被斩首。先帝曾经说过,李信‘少年壮勇’。灭楚之战,先帝任用李信与蒙恬这些青壮派将领,也是对他们的培养呐。”

胡亥边听边思考。

叔孙通继续道:“李信连破数城,引兵东去,却不查身后有楚军尾随。原来楚国大将项燕,率兵二十万,趁着我朝将士没有防备,突然袭击。我军仓促应战,丢了两座营垒,死了七名都尉。李信带残兵逃回,向先帝请罪。”

“先帝震怒,亲请老将军王翦出马。王翦带兵六十万,以蒙恬为副手。而楚国此刻也是集结全国之力,项燕率四十万大军,在平舆严阵以待。而先帝亲至郢陈督战。”

“老将军王翦坚守不出,楚军求战不得,日久斗志松懈。项燕于是率军东撤。老将军王翦这次出马,大败楚军,攻取多座城邑。又二年,老将军王翦带兵南下淮河,直插楚国国都寿春,生俘楚王负刍,由是楚亡。”

胡亥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完了?”

……这是没听够?

叔孙通想了想,也对,又忙添上了后文,道:“老将军王翦凯旋而归,先帝赐予良田美宅无数。再后来王老将军荣归故里,现在王老将军的孙子,王离大将军正为我朝戍边呢。这也算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了。”

如果是以前,胡亥会觉得叔孙通讲得很好。

可是现在,他听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叔孙通讲得太正了。

胡亥瞅着他,问道:“就没点什么野史?小道消息之类的?”

叔孙通屁股还疼着呢,哪敢扯什么野史小故事,一个不慎弄成诋毁先帝就等死吧。

他一脸呆滞回瞅过去,“啊?”

胡亥看着他装蠢的模样,牙疼似地抽了口气,挥手道:“滚滚滚,你不用装就够蠢了!”

叔孙通立刻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虽然没有赏赐,但是没挨揍,也没被罚款,这就是进步!

叔孙通离开之后,李斯便携幼子李甲请见。

“他们父子俩一起来的?”胡亥愣了一愣,“叫他们进来。”

李斯在先,李甲在后。

父子俩进得殿来,李甲便“噗通”跪下了,低着头道:“小臣前来请罪。”

李甲请罪,是真心实意的。

陛下亲自提拔他做的中郎将,却是刚上任,就让陛下在他守护下出了这样的祸事。

李甲觉得丢人,真丢人。

早上出门,他不看镜子里自己精神的影子了。

巡逻在宫中,他也不好意思看自己前胸甲上披着的花边了。

十六岁的中郎将?以为是个人物呢。

结果呢?

办差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陛下把命交给他,他却没给守护好,没脸见人,有罪!

李斯在旁边斥道:“逆子!还不退出去!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理会你这小事儿?就算要请罪,也该等陛下伤好了再说!”又对胡亥欠身,叹息道:“老臣教子无方,叫陛下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