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老朽不才,正是向王上亲自讨来的这桩任务。”
“为什么!”
光孝友一个眼神将门口那几个侍卫屏退了下去,随着大门重新掩上,他就抬手请江陵郡主先坐,见其一动不动,他也不勉强,回身到主位坐下之后,这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大唐韦贵妃不久之前三度派去使者,为其子颖王向王上求娶郡主。”
江陵郡主冷冷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光孝友知道,这么多年南平王高如松和江陵郡主父女相依为命,如若自己一个应对失措,只怕这对父女之间从此之后就会分道扬镳,他便放缓和了语气。
“王上自然不想答应。但是,且不论韦贵妃语多威胁,世子殿下也有好几封信送回来。”
见江陵郡主的脸色顿时僵住了,光孝友就诚恳地说道:“郡主,世子殿下的信里,一次次都是请王上派人把你接回去,道是东都凶险,你不宜再留,迟则生变!王上何尝不知道,何尝不想立时去接你,甚至恨不得亲自去,奈何楚国之前新败,就是因为眼看南平得了大唐为助,这才不敢兴兵,但却陈兵边境,所以他不得不暂时装聋作哑,直到韦贵妃派人提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如今满城风雨,都是因为我这个南平使节到来的缘故。可你要知道,韦贵妃不止是提亲,更是私下派人去了楚国。她的使者在王上面前挑明,若是郡主嫁给颖王,将来便是大唐皇后。若郡主不肯嫁,去楚国的使者定会告诉楚国,大唐如今四处烽烟,再不可能如上次那样为南平出兵解围了,正是兴兵报仇良机。”
哪怕从来不敢小看韦贵妃,哪怕从大哥的遭遇中,江陵郡主就知道这是个毒辣到极点的女人,可对于其越过皇帝直接对南平施压,甚至挑拨楚国的手段,她在惊怒之余,更多的是心悸。
“那父王就决定答应了吗?”
光孝友看着沉默下来的江陵郡主,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上的性子郡主应该很清楚,宁直不弯,宁愿玉碎,不愿瓦全!”
“可父王这时候派你来东都,却是等同于让人有大造流言的机会!前日秦王殿下刚刚中毒,卫南侯韦泰便是嫌疑最大,如今你这一来,人人都传言父王要把我许配给颖王,你不觉得,现如今这东都上下会怎么看我和大哥,皇帝又会不会生出疑心?”
江陵郡主之前最怀疑的是韦钰,可如今她只觉得,这棋盘上就犹如有不止一只拨动棋局的手,将满盘棋局引向了不可知的方向。正当她心乱如麻时,却只听光孝友又说出了一句话。
“所以,王上请郡主趁此机会,回归江陵。”
自从悄悄带着白龙卫离开南平江陵城来到东都,江陵郡主最怕的就是父亲高如松派人来追回自己。她平生素来以家国为重,这次是破天荒任性了一场。然而,每当看到从前矫健英武的大哥,如今却备受病痛折磨,她就生不出半点悔意,反而觉得幸好自己来了。
如今南平终于派了人来,提出的却是如此荒谬的亲事,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承谨就躺在自己身边,她霍然起身,声色俱厉地喝道:“来的是谁?国书真的递上去了?”
苏玉欢素来敬仰江陵郡主,此时本就是气急败坏,见江陵郡主果然发怒不乐意,他顿时如释重负,连忙说道:“我特意去打探过,人刚刚进四方馆,国书还没送,但消息不知道怎的就传得满城都是,我这才急急忙忙回来报信……”
他这话还没说完,江陵郡主就打断道:“不用说了,你在这守着承谨,我去四方馆!”
当匆匆走到门口时,江陵郡主突然止步,侧头对一旁的苏玉欢道:“先别告诉大哥!”
直到江陵郡主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苏玉欢这才醒觉过来看向了床头。发现承谨已经醒了,他又惊又喜地快步冲上前去,嘴里嚷嚷道:“承谨,你醒了?谢天谢地,老天真是长眼睛,之前我们都急死了,尤其是高大哥……”
“我……知道……”
“你知道?嗯?”苏玉欢不大明白承谨的意思,可看到其那虚弱的样子,他不敢与其多说话,看到旁边的银盆上还浸着一条手巾,他就笨手笨脚地绞了出来,给承谨擦了擦汗,这才自言自语地说,“本来那天公主姐姐也要留下来陪你的,却被皇上说人太多不利于给你诊治赶回去了,高大哥和廷仪姐姐却硬是请求留了下来……”
然而,他这次的话还是没说完,就被承谨吃力的声音打断了。
“四……方……馆……”
“你想知道南平使节的事?”苏玉欢见承谨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想了想便轻声说道,“我特意去了一趟四方馆,可我现在又不是使节,那个该死的秦无庸不放我进去,所以我只知道人来了,具体来的是谁就不大知情。反正我觉得,廷仪姐姐根本不是颖王能配得上的。”
承谨从前曾经隐隐想过,高廷芳和清苑公主颇为般配,可后来那桩婚事一波三折,最终戛然而止,他甚至还遗憾过。至于江陵郡主,他和她并肩作战,历经千难万险,心中同样很想知道,那样英姿飒爽的廷仪姐姐,是否有看中的心上人。
隐隐约约,他甚至对其有过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自从听到江陵郡主透露的那个秘密,他心里就全都明白了。为何高廷芳要拒绝清苑公主,为何江陵郡主对于朝中贵介全都不屑一顾,为何他曾经看到他们忘情相拥。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妹,他们原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时此刻,心乱如麻的他想起了高廷芳几次提点自己的情景,想到了高廷芳一次次对他强调,他是独一无二的李承谨,不是已经下了黄泉的李承睿。现在意识到大哥为了鼓舞他,甚至不惜诋毁自身,他不禁喃喃自语道:“大哥……为什么……”
苏玉欢没听清楚承谨前面两个字,只听到为什么,不禁冷哼一声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南平王想着如今颖王一枝独秀,又刚刚丧妃,年岁和廷仪姐姐相当吗?他就不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烂货,王妃都能说丢就丢,相比之下凉王都要重情义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