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芳唯有苦笑。刚刚看到江陵郡主扶着清苑公主走远几步,他本待避开不上前的,却没想到自己还在伤心难过的承谨却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请求他去看看清苑公主的情况。他无可奈何答应了之后走到清苑公主身边,可还没等他踌躇开口说些什么,清苑公主就突然靠了过来,别说他吓了一跳,就连对面的江陵郡主亦是脸色微妙。此时,就当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苏玉欢突然从他背后探出了脑袋。
“公主,我可以作证,真的不能怪高大哥,是承谨看到你哭了,过意不去,所以让高大哥过来劝你的,结果高大哥才刚走过去,你就……咳咳,后面的我不说你也知道了。”苏玉欢一面说,一面又扫了一眼江陵郡主,这才抓了抓脑袋说,“高姐姐正好在公主你的另外一边,大概是公主你一时没注意。”
清苑公主只觉得双颊滚烫,尤其是看到承谨犹犹豫豫地过来时,她恨不得扭头就走,避开此时这最尴尬的场景。然而,她终究还记得,刚刚那难以释怀的疑惑,虽说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再盘问高廷芳的心情,可她终究还是将那深深的疑问记在了心里。就在这时候,众人听到了两个嚷嚷声。
“原来世子殿下在这!”
“终于找到了!”
“韦公子,你躲在那干什么?”
高廷芳循声望去,见洛阳和疏影喜出望外地从墙头上跳落,而另一边,杜至则是神色不善地飞掠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刻,他就看到韦钰如同一片树叶一般从树上飘落在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忽略一开始就如癫似狂跑开的韦钰。面对那双沉静审视自己的眼睛,他不由得暗自反省。
自从到了东都之后,因为他不得不以病弱的一面示人,时刻要应付各种御医以及精通医术的人,不得不服用阴阳逆行丹,他多年磨砺的武艺已经退化了很多。而一贯作为凭恃的直觉,面对韦钰却又丝毫不起作用!
四目对视许久,韦钰却是若无其事一般呵呵笑道:“今天这一趟来得实在是太值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能有第二座荣王府。”
若不是他早早遁去,在这偌大的王府中转了一圈之后,最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他又如何能看到牡丹园中刚刚那一幕幕?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丹景春醉容,明月照归期。没想到大哥居然也喜欢前朝李正封的诗。”
江陵郡主环顾了一眼这地方虽不算绝大,但却姹紫嫣红的繁花胜景,笑说了一句。见高廷芳有些恍惚地看了过来,目光在自己脸上略一流连,等看到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清苑公主时,脸上几许惘然立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文淡雅。看到这一幕,她原本应该觉得安心,毕竟高廷芳明显不愿意用最真实的一面来对待清苑公主,可不知怎的,她却着实生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以至于不由自主开口说话,想要和缓这种僵硬的气氛。
“不过也是,前朝写牡丹的诗不胜枚举,唯有李正封的这首牡丹诗一出,国色天香就成了牡丹的代名词。”
“你说得没错,牡丹之所以会如此风靡,确实是源自于前朝。”
高廷芳知道江陵郡主岔开话题是什么目的,而且,他比江陵郡主更想岔开清苑公主的注意力,当下就笑道,“其实,如今常有人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但前朝两百年,西京长安的牡丹却比洛阳更受时人追捧。天后尚牡丹,因此将牡丹遍植上苑,开元时明皇也爱牡丹,所以宫中和民家全都追捧牡丹的丰姿秀色,一丛少则价值上万,其中大慈恩寺、太真院的牡丹尤其有名,上百万钱都买不到一丛。于是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
然而,清苑公主却像没有听见这番对话似的,目光出神地看着高廷芳,此时突然打断道:“世子真的很喜欢李正封的这首牡丹诗?”
“谈不上最喜欢,只不过是看到国色天香在侧,一时想起来罢了。”高廷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又指着苏玉欢说,“何止是我,看看苏小弟他们,徜徉花海,还不是什么烦忧都忘了?”
“牡丹园虽好,可对于我来说,却解不了烦忧。”清苑公主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道,“世子刚刚吟诵的这两句,正是家母……也就是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诗,她常常说三月群芳斗艳,却唯有牡丹国色天香艳压群芳,哪怕叶枯叶落,却绝不会过冬而枯死,所以李正封这两句称赞丝毫不为过。而这满园牡丹之中,先皇后最喜欢的两株牡丹,她私底下亲自给它们起了名字,其中一株名国色,另一株名天香。而世子刚刚一度看呆的,便是那株天香。”
“原来竟然这么巧吗?”高廷芳故作惊异地打了个哈哈,见清苑公主依旧盯着自己不放,分明动了疑心,他不得不感慨十余年的岁月依旧阻隔不了两个人儿时的习惯。那时候他们还小,最喜欢的就是这牡丹园。而今这偌大一座王府,数不尽的亭台楼阁殿堂,他带着萎靡不振的承谨到这里来散心,而清苑公主和江陵郡主明明是走的另一边,最终竟然殊途同归也来到了这里。此时此刻,他该用什么办法来挽回这巧合造成的困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苏玉欢的一声嚷嚷:“承谨,好好的牡丹,你折下来干嘛?”
因为这个声音,高廷芳和清苑公主江陵郡主不由得全都看了过去。高廷芳看到承谨折下的是一支黄白色的牡丹,赫然是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那株天香,不禁眼神一凝。而清苑公主的反应更大,竟是直接冲了过去。可是,还不等她开口责问,承谨就嗫嚅着说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突然想回去把它供给阿娘……父皇对我提起过,阿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黄白色的牡丹,父皇还说,阿娘常常挂在嘴边,说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