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
一进屋子,面对犹如两个乳燕投林一般扑过来的小家伙,高廷芳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再加上看到杜至讪讪地走上前,想要说话却又不敢的样子,他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怒喝一声道:“杜至,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谁让你把洛阳和疏影带到这来的?”
还能有谁?
杜至拿眼睛瞟了一眼韦钰,见其没事人一般,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钰公子留书给我,说是另有安排,要带我们来见世子殿下。我本来还想再好好考虑的,没想到钰公子把容侯引走之后,洛阳和疏影闻讯追了出来,他们也都看到了那张字条,所以……”
“所以你们两个就不听我吩咐?”高廷芳怒视着慌忙规规矩矩站好的洛阳和疏影,却见两人突然彼此互瞪一眼,紧跟着又双双扭过头来。
洛阳抢先说道:“世子殿下,是我的主意,我磨着杜大哥带我们到这来的!”
疏影却不领情地横了洛阳一眼:“是我说要来的,洛阳没办法只能跟来。”
见两人竟然还争相承揽责任,高廷芳顿时气乐了,当下斜睨杜至。他们两个年纪尚小的不懂事,你这年纪岁数长了一倍的,竟然也跟着胡闹?
没等沮丧低头的杜至开口谢罪,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韦钰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做的好计划,让你这些人全都配合你演戏。可你就没想过,你身边这两个离不开你的就算知道内情,可还是尽在那着急伤心。我如今把人带来陪你,岂不是正好?你不用担心,狮子园那边我全都换上了可靠的人,和刑部天牢那样,不会再让人随便进出。就算有人硬闯进去找不到他们,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有办法遮掩。不过,真没想到你倒是瞒天过海,下得一手好棋。”
听到这瞒天过海四个字,杜至和洛阳疏影的脸色顿时全都变了,就连高廷芳也不禁一瞬间绷紧了神经。
难不成还是让这个素来敏锐的人看出了什么?
“你这一男一女两个侍从,真的不通武艺吗?”
杜至固然规劝过高廷芳,不妨试试和韦钰相认,可如今见识过这位韦家二公子天马行空的手段,他已经完全不想这么做了。万一韦钰得知真相之后,真的发疯到六亲不认怎么办?因而,发现韦钰只是识破了洛阳和疏影两人会武艺,他暗自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就意识到这全都是因为自己被韦钰牵着鼻子。如果不是他把洛阳和疏影从防备森严的狮子园中带出来,韦钰怎会确定他们有一身翻檐走壁的好武艺?
高廷芳瞥了一眼满脸愧色的杜至,心中暗叹一口气。杜至勇则勇矣,大局观也颇有一些,但相较不按常理出牌的韦钰,那却不是一个层级上的,他不在狮子园,杜至不知不觉就关心则乱,掉入了韦钰的圈套,这也不奇怪。谁让他的人大多知道韦钰这些年那苦心孤诣的执著,先入为主,对韦钰都有根深蒂固的好印象呢?
他干脆丢下了那三个各自反省的人,走到韦钰跟前,直截了当地问道:“钰公子到底想要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干什么?”
韦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抱手笑道:“这里是翊卫府,天子三卫之一,但这些年来禁卫职责渐渐旁落,最重的职责却变成了佐助金吾,掌管左右六街铺巡警,兼管各坊武侯铺,也就是说,整个东都街面上的治安,名义上是归左右金吾卫,实则是归这里管。我呢,因为之前救你的那一丁点功劳,皇上前些天刚刚任我为翊府左郎将。而之前兼管左右金吾卫和右羽林卫的郭大将军偶感小恙,羽林他交还了陛下,金吾这边就推荐了掌管翊卫府的孟怀赢署理。”
洛阳和疏影听得满头雾水,杜至却听高廷芳说过的,道是韦钰极可能便是鲜少出现在人前的平蜀先锋使孟怀赢。而高廷芳毕竟曾经在东都生活了整整十二年,从六岁懂事之后,他便开始走出荣王府待人接物,这翊卫府也曾经来过,大略明白韦钰带他过来的举动,更知道刚刚这番话意味着,翊卫府乃是皇帝一党的营地之一。此时此刻,他尽力消化着这一系列信息,正要进一步追问的时候,却见韦钰对他一笑。
“翊卫府上上下下,我早就都收服了,但我任官之后只来这露过一面,别人想来也就以为我只是担个名头。但接下来这些天很重要,我却没空耗在这里,所以思来想去,我就决定拜托高兄。”他说着就看向了体格和自己类似的杜至,似笑非笑地说道,“杜至这身材只要换上甲胄,再把脸涂黑,装上大胡子,活脱脱就是个孟怀赢。哪怕有人怀疑,只要有孟怀赢带的虎贲从旁护卫,就没人会怀疑。就算杜至一时半会不能上手,有你佐助,事半功倍。”
高廷芳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眉头紧蹙:“你一向是用这翊卫府做什么的?”
“很简单,盯着京城各家藩镇的进奏院,当然也盯着纪家和韦家。”韦钰哂然一笑,随手将那垂落下来的一缕带着银丝的头发甩落脑后,“相比你之前只能做出谋划,身陷囹圄之中时却不知道实行得如何,眼下你可以了解得清清楚楚。好了,我就不图你一声谢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指点杜至换装。”
撂下这话,韦钰便转身疾步出门,当高廷芳反应过来要去追的时候,人却早已经两个起落不见踪影。头皮发麻的杜至毕竟反应快些,慌忙上前问道:“世子殿下,我去追……”
“算了,追也追不上。”高廷芳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下一刻就只见外间有一个一身戎装,眉清目秀,表情却有几分刻板冰寒的年轻亲兵进来,满脸严肃,一丝不苟地单膝行礼下拜。
“将军有命,请杜大人随我去装扮。”
杜至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晕了,不由得用求救的目光去看高廷芳,却发现高廷芳却在若有所思打量那年轻人。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看到自己敬爱的世子殿下扭头看向了他,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按照韦钰说的去做。杜至,你就委屈一下吧。”
高廷芳见杜至一副犹如吞了三斤黄连的表情,他只能安慰道:“你不是一直想能当一回勇夺三军的将军吗?这次可是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好好把握。”
好好把握什么呀!他可没有韦钰那样变装易容的兴趣,他就是上战场也希望用自己这张脸!
杜至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垂头丧气跟着那个年轻亲兵走了。直到这时候,先前一直都知机不吭声的洛阳方才一下子活了过来,蹑手蹑脚到高廷芳背后,低声说道:“世子殿下,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之前和乐公主来过,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又看了您那副双陆棋就匆匆走了,我实在是心里放不下。疏影还说,我们不在,谁给世子殿下梳头,穿衣,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