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秋荷还想说自己绝对没有认错。安如锦已经离开了沐香殿。
……
皇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渐渐恢复了神智。整个成玉殿中似乎跟着活过来一样,人人松了一大口气。云贵嫔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太皇太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风寒也渐渐离了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远去。
于是在第三日,皇帝搬回了甘露殿。身为皇帝要不是病重不能移动,是不会在嫔妃的宫殿里面养病的。
安如锦奉命跟随到了甘露殿中伺候。因为她的稳重和细心,内务府大总管邵公公十分赞赏。要不是安如锦已经由太皇太后挑了去元宁宫,他就想把她留下来干脆伺候御前。
邵公公是一位近五十岁的精明人。他重新挑了一些机灵的宫女太监伺候皇上,又亲自任了御前总管一职。
他见安如锦面色蜡白,道:“安宜侍要是累了就说一声,咱家会让人跟你替换的。”
安如锦恭谨道:“多谢邵公公关心,如锦能伺候御前已是天大的福分。”
邵公公欣慰道:“如果有你这般细心的人在皇上跟前,咱家就放心多了。你放心,等这次皇上病好后,咱家会向皇上进言,重重赏你的。”
安如锦眼底浮起一抹异色,低了头称谢。
因为皇帝的病情转好,旧事便重新提起。自从皇上在成玉殿养病时,林贵妃都跑去跪地谢罪。她脱了锦衣珠钗,长发披散,只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就在外面一跪就是一天。
太皇太后深恶她,命宫人不可以让她面圣。而御前那些原本被林贵妃收买的宫人早就被赶出宫外,再也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林贵妃,更何况替她说情。
于是一连三四天,林贵妃从成玉殿一直跪到了甘露殿,人人侧目,却没有人前去规劝。
安如锦伺候完皇帝汤药后,捧着玉碗出来,忽然看见外面又聚着一堆宫人对着殿前玉阶下的林贵妃指指点点。
安如锦走近前看了看,几日跪下来,林贵妃已经憔悴不堪,原本妖艳的容色颓然间苍老了好几岁。要不是还有玲珑身段,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位深宫女鬼。而且还是白日见鬼的那种。
她轻轻咳了一声。宫人们见是她赶紧恭谨行礼。
如今安如锦得了邵公公的看重,又伺候御前,俨然已是大红人。
“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做事吧。不然邵公公等会来了又要斥责。”安如锦道。
宫人们笑嘻嘻地互相结伴走了。
安如锦看向玉阶下跪坐着的林贵妃,慢慢走了过去。
林贵妃听见脚步声,欣喜抬头,等看见是安如锦时,冷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你。”
安如锦捧着玉碗,慢慢道:“贵妃娘娘为何要跪在这里?明明知道是无用功。”
安如锦在傍晚时分来到了沐香殿。沐香殿中几位掌香女史都在。当中是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衣服简朴的陈女史。
陈女史见她来了,微微一笑:“见过安宜侍。”
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其掌香女史们见安如锦来了,一个个面上欢喜,但是也学着陈女史规矩行礼。
安如锦勉强笑了笑:“都是姐妹,怎么要如此多礼?”
她说着扶起了陈女史,道:“陈女史是如锦的授业恩师,又对如锦有知遇之恩,如锦应该要向陈女史谢恩的。”
她说着恭恭敬敬低头行了跪拜礼。陈女史欣慰看着,眼中泛起了水光。她一向十分严谨的面上换上了慈和笑容,将安如锦扶起来。
“如今你也是从六品的宜侍,等到了元宁宫中伺候太皇太后,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元宁宫中的女官。到时候说不定成为尚宫,也未可知。”她赞叹,“你还这么年轻,前途远大,我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一位弟子,我就算死了也瞑目了。”
安如锦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心中一涩,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秋荷见她们感伤,连忙笑道:“陈女史偏心,我们也是您的弟子,怎么的不见您怎么夸赞?”
“就是就是!”姚燕道,“我也听过陈女史的香课,也算是陈女史的弟子,怎么的都没有夸过我?”
程杏抿嘴而笑,其余沐香殿中的几位女史或多或少都经过陈女史的教导,一个个都围着陈女史说着笑。
欢笑声冲淡了离别。王三娘子感叹:“哎,陈女史要走了,要回去享福了。多好!”
陈女史面上却是淡淡的:“我已经在宫中够久了。这个时候离开是最好的时节。”
秋荷问道:“陈女史回乡要做什么呢?”
陈女史道:“有一房子侄过继在我膝下,将来就是他来给我养老送终了。我是宫中女官,乡里都十分尊敬,不怕他不孝。”
众女史们纷纷感慨,都觉得这已是在宫中操劳一辈子应该得到的最好归宿。
是夜,沐香殿中整了一桌子酒席用来为陈女史送行。陈女史平日为人严厉,没想到离宫前竟然有很多人前来告别。有的送上行仪,有的送一些自己珍藏的首饰,有的则顺便托陈女史送一封家书。
原本人迹罕至的沐香殿这一夜人来人往,直到半夜才算安静。沐香殿几位女史们都喝多了,一个个不胜酒力回屋睡觉。空荡荡的殿中只剩下陈女史和安如锦两人。
陈女史见安如锦正对着火盆愣愣出神,问道:“安宜侍有心事?”
安如锦收回目光,淡淡道:“在宫中谁都有心事。陈女史很好,终于可以离开这里。这是一件幸事。起码还有家可以归,不像有些人有家不能回,甚至家都已经没了……”
陈女史疑惑看着她:“安宜侍是在成玉殿中受到了委屈吗?”
安如锦沉默了良久,才道:“有人说我平步青云,是女官中风头最劲之人,我又有什么委屈?沉女史多心了。”
陈女史见她不愿意再说,叹了一口气:“曾经我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