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程平去河西探亲,听她约略说了与陆相一起在汴州遇险的事。两人有共患难的情义,陆相提携关照程平倒也能理解,但陆相竟然记得自己是程平的朋友,并因此惠及自己……
杨华把那封短笺找出来给程平看。
程平看着陆允明那一笔熟悉的字,仿佛又看到了他端庄严肃的脸。呵,这是怕我冒进?话说就这种情况,我想冒也冒进不起来啊……
云州偏远,邸报到得慢,又常有遗漏,程平也是从杨华口中才得知陆允明又要去南边出差了,便详细询问朝中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陆相这是去捅马蜂窝啊!
虽然曾经不只一次跟陆允明聊过运河沿线布防的事,没想到他这就着手做了起来!程平想起前两天自己说的“攘外”“安内”的事,看来不管皇帝还是陆允明,都把“安内”排在前面。
不过他们的决策也是对的。对古代史粗略了解的程平知道,唐亡于内乱,而不是像宋、明一样亡于外族。
听程平问得细,杨华突然笑道:“悦安与陆相倒真是至交好友。”
程平笑道:“其实陆相这人就是看着唬人,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纸老虎’,你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能干活儿,别的都不碍的。”
杨华:“……”说本朝宰辅是“纸老虎”真的好吗?
程平却想起逃难途中陆允明穿着粗布旧衣,自己给他喂饭喂药擦洗,这哥们强忍着的样子。还有那查房之夜自己的强吻……这么算,陆相这人还是很深明大义的。程平猥琐一笑。
杨华到了好几天,他来赴任的公函才到,同时到的还有朝廷关于回鹘要求在云州开互市的批复,不管措辞多么含蓄,其实总结起来就俩字——不行。
每旬例会上,程平把朝廷批复给属官们看。大家颇有点面面相觑,这特码会不会激怒回鹘人?要知道往年春季不是没有回鹘犯边的情况的。
程平对此却已经有了主意,让大家各安其事:又快到农耕时候了,团练不能完全丢开,但地亩庄稼也不能丢了;开了春,化了冻,之前只凿石备料,现在城可以正式开修了;团练这边可以趁着还没农耕搞两次演练,模拟外敌来袭……
别的批复都到了,唯独关于回鹘人请求开互市的批复没到,估计别的都走的是加急绿色通道,这个走的是正常程序。程平倒也不急,该干嘛干嘛。
没等到朝廷关于回鹘互市的批复,程平却等来一位“属官”。
这日程平正听司仓参军章灿报仓储粮食数目,盘算着能不能吃到收夏税的时候。或者还应该再让“股东”们捐一拨粮食?没办法,粮食消耗的速度太快了。团练士兵要吃粮,修城民夫也要吃粮,前者是半徭役性质,只吃中饭,后者则是一天三顿。这么吃下来,得多少粮才能扛得住?
又得去找士族们化缘……程平觉得以自己这过渡消费脸皮的速度,很快就得学《聊斋》里那位找个东西画了。
吏人来报:“有新赴任的司马求见使君。”
程平一怔,怎么没接到相关公函呢?程平在户部待过一阵子,对朝廷那猴皮筋儿似的效率倒也了解,有时候一拖拉,人走得快,函件出来得慢,倒也有可能。
话说本州的司马空了不短时间了。在唐初的时候,司马还是州府要职,像云州这种下州的司马是从六品上,也算中等官吏了,但后来这个职位越来越被架空,成了养老官甚至贬谪官的去处。所以老白才说“江州司马青衫湿”。
程平揣摩着,莫非哪个倒霉催的大佬被贬到自己这儿了?大佬今天被贬,明天保不齐就起复了。程平不敢怠慢,对司仓参军章灿笑道:“我们去迎一迎。”
看到长身玉立的杨华,程平先呆一下,然后几乎是跑着过去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来:“哈哈哈,是你啊,含英!”
杨华看着有点失态的程平,也笑道:“看你戍守边塞,心里羡慕得紧,便来了。”
当着这许多人,不好细问,程平把住杨华胳膊,“来来,我给你介绍。”
州府诸官在府衙内的,也早都迎了出来。这位新司马以后就是州府里的第三号人物了,且刺史都亲自迎了出去,众人岂敢不出来?
见这情景,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新司马是使君故人,看样子,还是关系非常好的故人,他们又年岁差不很多,想来是同乡、同年或者同窗了。
程平给双方一番引荐,晚间少不得要给他设宴接风。是晚,程平留杨华在自己这里暂住,两个人掌灯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