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由目光调戏干脆转成言语调戏,“阴雨天,座主的伤怎么样?”
陆允明确实伤口有点不舒服,但男人岂能叫苦,便笑道:“没什么。”
程平过来人似的劝道:“腰伤不比别处,还是要好好养养。”
“……”早间瞪她,陆允明自己后悔了一会子,此时只能无奈地笑一下,她是真当自己是郎君了,这样的浑话随口就说了出来。
程平觉得今日的陆相格外好欺负,不由得“旧事重想”,若是趁醉把他推倒,这哥们是虎着脸把自己叉出去,还是迷离着桃花眼,半推半就地依了?
程平眯着眼看灯光里的陆允明,他穿着半新不旧的袍子,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随和的笑,你别说,还是这样家常版的陆相更可口。朝堂上的,帅是帅,但威仪太重,咯牙!
“莫要喝了,一会喝点汤,醒一醒,早点回去睡。”陆允明道。
程平用手撑着头,靠在凭几上,晃着脑袋答应着,下一秒就歪在几上睡着了。
“悦安?”陆允明轻声叫她。
没有应声。
陆允明从榻上下来,走到程平身旁,又叫一声,还是没有答应。
陆允明低头看她,她双颊红红的,嘴微嘟着,乌鸦鸦的头发被一根银簪挽着,有些松,鬓边掉下一绺来,平日的机敏、张扬、乖滑、坚忍都不见了,倒有些少见的娇憨。
她的肩背这样纤瘦,若搂在怀里……陆允明抬起手,终究攥住拳背到身后,又看了程平片刻,抬声叫外面伺候的婢子们:“来人!”
恰去取醒酒汤的婢子回来。
“伺候程郎睡下,”想了想,又嘱咐道,“小心她晚间唾酒,或是蹬了被子着凉。”
程平占了陆允明的大床,一夜好眠。
陆允明自去了书房,听外面秋雨滴滴,苦笑,“这才是‘夜长人奈何’呢。”
天公不作美,陆允明与程平下午到终南山别院时,天便阴沉沉的,晚上更是下起雨来,“到天明点点滴滴”,第二日的秋游登山只能“泡汤”。
死宅程平一点也不觉得扫兴,早晨洗漱完,穿着木屐子踢踢踏踏地去陆允明的正院找他吃朝食。
陆家在终南山的院子修得很有味道,主院里抄手游廊檐下种了大株的芭蕉,雨水落在上面滴滴答答的。
“雨打芭蕉”在诗词里总是与“惆怅”“苦闷”“思乡”“孤独”等情绪连在一起的,不知道屋里那位昨晚睡得怎么样,是不是有感于怀一夜未眠,然后成诗百八十韵?
程平带着点坏笑走进正堂。婢子打起帘子,笑道:“阿郎正等郎君呢。”
看见程平进来,陆允明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随口问:“初来山里,昨晚睡得好吗?”
程平笑道:“门生没有择席的毛病,睡得甚好。座主休息得怎么样?”
陆允明点点头。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1”程平觑着他的脸色,轻佻地道,“听着廊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座主竟然睡得好……”
听了这不知谁人填的半阙《长相思》,再看她的神色,陆允明抿抿嘴,瞪她一眼。
程平在心里翻个白眼儿,假道学!
两人对面坐着吃饭。
粟米粥熬得粘稠,鸡子煮得很嫩,虾子蒸饼很鲜,腌小菜也很入味……这样的山居早餐,虽简单,却分外好吃。程平吃得很香甜。
那半阙词让陆允明有点恼羞成怒,心说,女郎家,哪有这般口无遮拦的?但瞪完她,又有些后悔,她即将远行,不该对她发脾气,再说,她一直男儿似的,哪注意这个?陆允明心里咀嚼着“夜长人奈何”一句,想到昨晚临睡了特别想找她说会儿话,走到廊下了终究又绕回来,目光不自觉地便柔软起来。
程平把小小的虾子蒸饼塞到嘴里,又就一口粥,正吃着,抬头看陆允明吃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莫非难道、难道莫非真让我猜中了,这哥们昨晚失眠?古代文人的情怀啊……
吃罢饭,因为外面下雨,两人只能在室内消磨时间。能做什么?不过是观两卷书,下一回棋。
程平这棋下得很一般,不爱全盘统筹,也不提前算计,虽偶有奇招,但后力不济,往往也就废了。
陆允明笑着皱皱眉,平时看她做事也颇有章法,跟棋风完全不像,可见棋如其人这话不靠谱。
陆允明的棋艺高她很多,也不过是如师父给徒弟喂招一样,陪着她玩。程平棋下得不好,眼力还是有的,输一局和一局,便扔了子儿,“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