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细雪纷纷,程平坐在榻上,心里想着事,拿勺慢慢地吃面蚕汤。
姜氏把醋腌芹菜往她面前推一推,“就着点小菜,解腻。”
程平点点头,吃两口小菜。
姜氏看看窗户,“‘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话说得还真准,你看这雪大的。”
这阵子程平看见雨雪就烦,唯独这几天,觉得这雪下得不错——上元节到处是灯笼火把,程平怕自己那宝贝粮仓失了火。下了雪,出问题的几率就小多了。
即便这样,程平吃完晚饭,与阿姨打过招呼,依旧带着王大去巡视粮仓——除了怕火,也怕盗,上元节这几天不宵禁,街上喧嚣热闹得一塌糊涂,最容易出事。
刚来到街上,便碰到白直。
白直一身官服,挎着腰刀,带着几个衙役正在巡城,看见程平过来,便立在街边等着她。
程平笑着对白直和衙役们道了“辛苦”,衙役们都行礼,说节间的吉祥话。
白直打量一眼程平的家常袍子和大氅,似笑非笑地说:“明府穿这一套,可赚不到小娘子们几条红豆串。”
上元节红男绿女上街赏灯,本乡习俗,女郎若对哪个男子有意,便送他红豆腕串,或者坠了红豆的结子、香包、罗帕之类。有轻薄子过后会在一起比谁收到的红豆串子多。
程平看看白直,笑道:“要那么多干吗?有一条便足矣了。”
白直挑眉:“哦?听这意思,明府莫非已经有心上人了?”
程平不回答他,反而中老年领导上身,语重心长地说:“齐同啊,年岁也不小了,抓紧啊。”
白直只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地对程平道:“多谢明府关心。”
看程平没往灯市主街上走,白直皱眉看她。
程平笑道:“我去看看粮仓,这到处是灯火,那里不能出了纰漏。”
白直点点头,目送程平主仆。细雪里,灯火中,她举着伞远去的身影带着点文人特有的萧肃洒脱。
白直扭过脸对衙役们道:“走吧。”
戒栏前,看守的吏人给程平行礼。
怕出事,粮仓这片又比较偏,程平干脆把义仓前后的小街都戒了严。
“可有什么事情?”程平问。
吏人笑道:“没有,都知道这里是粮仓,放的是县里的粮食,哪有那不长眼的?”
程平点点头,对这吏人笑道,“今晚辛苦了,等过完了节,再尽情休息两天。”
程平按照后世的办法,让节日加班的官吏们节后调休,并发三倍工资。
吏人赶忙笑道:“不敢说辛苦,明府这不是也没休嘛。”
程平笑笑,跨过戒栏,走去常平义仓。管仓储的方录事在这里坐镇,看程平来了,赶忙迎出来,说两句吉祥话,然后汇报道:“按明府交代的,要紧的地方竖了戒栏,又派了活哨巡查,明府放心。”
程平拍拍方录事的肩膀:“你在这里,我放心。”
方录事比程平高一头、大十几岁,对这位小上司却很是恭敬,他微躬身笑道:“必不负明府所托。”
程平又出去,绕着义仓走了一圈,对每个遇到的值班吏人道了辛苦,才缓缓地走回县衙去。
过完了人困马乏的上元节,休息没几日,春耕就该开始了。
江南的春来得早,程平这“劝课农桑”的活儿自然干得也早。
看着河官递上的河水水位统计表,又仔细问了农官,程平皱着眉,这真的不是错觉,从去年入冬以来,雨水确实偏多了。
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对气候的预测全靠经验,准确率没法说。程平又去咨询了一些积年的老农,有认为今年或许会水涝的,有认为年初水多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个说了句民谚“年头涝,年尾旱,一年白忙干瞪眼。”
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