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酒,行了令,投了壶,兄弟子侄一边闲话,一边守岁。
陆承恪歪在榻上,“五郎啊,长公主不合适,上次崔恕家有意,你怎么也推拒了?”
不待陆允明回答,陆承恪眨眨眼,笑道:“莫非你看崔恕那厮长相不佳,便以为他家女郎也是丑的?”
陆允明:“……”
陆允信、陆允敬:“……”
“倒也有些道理,女肖其父的多。那裴璟家女郎你如何也推拒了?”
陆允明只好解释了一下朝堂关系,裴璟尚主,与皇室牵连颇多,陆氏不宜与其结亲。
“你总是常有理的。”陆承恪摇摇头,过了片刻,突然凑近侄子,“五郎,你跟我说实话,是还对那柳氏女难以忘情?又或者……莫非你好男风?”
旁边陆允信“噗”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陆允敬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陆允明无奈地抿抿嘴:“我只见过那柳氏一次,谈何不能忘情。”
“那就是真好男风了?”看两个儿子去换衣服了,陆承恪轻声劝告,“郎君们在一起,喝酒谈诗、赏游玩乐,确实比与小娘子在一起畅快。这志趣相投,就容易心意相通,心意相通了,这个,有些情情爱爱的事,也是正常。只是,亲还是要成的,不然如何有子嗣呢?”
陆允明站起来,“您坐着,我有酒了,出去吹吹风。”
陆承恪在他身后无奈地摇头。
陆允明走出花厅,仰头看看满天星光,想到刚才的话,突然失笑,好男风,亏叔父想得出来……还喝酒谈诗、赏游玩乐、志趣相投、心意相通……陆允明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张眯着笑眼的脸。
陆允明怔一下,看来真是酒上头了。
马上进入腊月,官员们除了忙着盘账、总结,还要忙人情随往。什么人的年礼能收,什么人的不能收,什么人要还礼,什么人不需要还,什么人要还价值相当的,什么人要还点家常的……更不用说给上官送节礼,那讲究就更多了。程平少不得也随着。
《红楼梦》里有名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当时贾宝玉看到这对联,就跟让蜂蜇到似的,大喊“快出去,快出去”,竟厌恶至斯。程平想象,如果贾宝玉见了自己,一定会在心里骂“禄蠹”吧?
蠹虫……程平平心而论,自己即便是虫,也应该算是益虫——人类朋友那种。
今年冬天雨雪格外多,天气比往年寒冷,怕有冻死人的情况发生,程平带着白直城里城外地巡了一遍,特别走访了几个偏远点的乡村。回来便从义仓中拨出一批物资来,救济鳏寡孤独及赤贫者。
具体事宜就交给白直负责。这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能最大限度地做到“专款专用”,想来没哪个里坊村镇敢在这位面前玩猫腻。
程平又带着李县丞去查常平义仓。秋天的时候,义仓建了起来,程平把薅来的大户“羊毛”,趁着今年秋粮丰收都换成了粮食,看着这满仓的米粮,程平就像过冬的仓鼠,又像抱着财宝罐子的守财奴,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满足——仓里有粮,心里不慌啊。
程平摸摸粮食下垫的板子,又查看墙边一拉溜的生石灰箱子。
看粮库的老吏赔笑道:“这灰都按照名府吩咐的,半月一换,这库里干爽着呢。”
江南雨水多,程平在修粮仓时就多有考虑防潮问题,这么多粮食若是发了霉,那可就是作孽了。然而问了县衙管仓储的官吏,又专门咨询了云郎这种家里有大量余粮的,竟然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好一点的粮仓不过是地面砌砖石,上铺木板,木板下悬空,以此来隔离地面潮气。
程平没办法,除了也给粮仓铺了木地板外,把后代常用的干燥剂生石灰也用上了——此时的生石灰不比后代的纯,粮仓空间又大,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刚才查看,发现原来块状的生石灰不少已经粉化,说明确实与水发生了化学反应变成了氢氧化钙——干燥作用还是有的。
当初李县丞等就问过为什么要放生石灰的事,程平没法给他们解释氧化钙和氢氧化钙,便只笼统地说生石灰可以吸潮气。
看三位属官,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一个假装“领导你真厉害,什么都懂”,一个把怀疑挂在脸上,程平抿抿嘴,到底没一冲动给做个试验,而是淡淡地说:“从前听工部一位相熟的员外郎说的,先时帝王陵寝中便有用石灰防潮的。”
听说是工部传出来的帝陵“黑科技”,李、赵二人立刻就信服了,便是白直也把挑着的眉毛放了下来。
此时李县尉看那石灰果然如程平说的,有一些化成了石粉,仓里也确实干爽,便更信服了。
出了仓,程平看完前院防火灭火的水池,又转到后院猫舍看粮仓的“猫官”们。
有一只黑白花的小猫跑过来,用爪子碰碰程平的靴子,喵喵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