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公堂神展开

“你可以上诉。”程平冷冷地说,然后一摆手,吏人便把姚老儿拉出了公堂。

程平又把目光对准魏老儿,“因你贪财好酒、对女不慈,致使大魏氏饱受欺凌,小魏氏被人侮辱,你知罪吗?”

魏老儿瑟缩成一团:“这如何,如何是我的事?”

“昨日堂上你说要把小魏氏卖入烟花地,你可知逼良为娼是什么罪?”

魏老儿瑟缩得更厉害,“小民,小民只是说说。”

对魏二娘的事,程平是实在没办法,如果是夫妻,还能找法律漏洞,让他们“义绝”,但这是有天然血缘关系的父女,你根本没办法让他们断绝父女关系。

程平抿抿嘴,“小魏氏,你——”

魏二娘磕头,“奴死都不再回那个家了,奴回去就是个死。”

程平只能抛出唐玄宗当年为泡儿媳妇所用的权宜之计:“你可愿出家为女冠?”

李县丞、赵主簿这平时并不怎么亲密的同僚今天第n次对视,彼此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很多的一言难尽。白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来回抚摸着腰刀鞘上的牡丹花纹,这一块常年累月的早被摸得铮亮。

魏氏姐妹互望一眼,都给程平磕头。魏二娘道:“奴愿意!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魏老儿,你可同意?”程平问。

这鸡飞蛋打,魏老儿如何愿意,但对上程平眯着的眼,就又缩了回去。

程平拿着惊堂木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桌案,冷冽的目光在魏老儿的脸上刮来刮去。

到底受不了这样的威势,魏老儿哭丧着脸道:“愿,愿意。”

该画的押画好,程平便敲响惊堂木,“退堂。”

吏人要押大魏氏走,魏氏两姐妹执手相看泪眼,难舍难分。

程平走过去,对吏人一抬手,吏人暂时退下。

大小魏氏再次对程平行礼,谢她活命之恩。

对大魏氏,程平没说她能不能活命自己说了不算,能高兴两天是两天吧。倒是提醒魏二娘:“女冠不过是权宜之计,方外也并不都是干净地方,自己当心。你暂还回家住着,等我打听到合适的观堂,派人告诉你。”又问:“若你还俗,可能养活自己?”

魏二娘道:“能,原来本也是阿姊和我在养家。我们都能织布。”

程平点头,经济能力是自立的第一步,“合适的时候,某可以让你还俗,给你立个女户。只是——不管女冠,还是女户,都并不比你当魏家二娘容易。”

魏二娘再磕头:“奴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

程平点点头,倒是个勇敢的人。

大魏氏被收监,小魏氏也走了,堂上终于只剩了几个官员。李县丞已经彻底无语,我前天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县令还挺靠谱的?

就是一向会说话的赵主簿也只能笑道,“明府到底是年轻心热。”

白县尉只看着程平笑,一双狐狸眼眯着,又招摇又风骚。

程平却道:“理一理青苗税的账目吧,连这杀夫案,一块移交州府。”声音沉稳,面容庄重,好似刚才公堂上神展开的不是她一般。

李、赵、白三人终于共鸣了一次,“跟着这位,以后恐怕太平不了了。”

白直把姚家仆人阿庆提了来。不用程平眯着眼威胁,这仆人到了公堂上见了这架势,立马就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阿庆交代,前日中午魏大郎与许五郎、倪三郎等几个朋友一起吃酒。吃酒时,许五郎等说起米南娼妓哪个颜色好,哪个歌喉妙,其中有一个乔月娘,是其中的尖儿,众浪荡子都戏谑地呼之曰“小乔”。

许五郎道:“当年乔公有二女,曰大乔小乔,国色也。”又看姚大郎,“如今魏公有二女,曰大魏小魏,亦国色也。”

众人哄堂大笑,姚大郎也不恼,反而觉得得意。

许五郎又道:“大郎有艳福,娶了大魏,只是不知这小魏,让谁得了去!”

……

阿庆磕头:“酒散了,郎君就说先不回家,让奴买了酒肉,先去岳丈家走走。”

所以,姚大郎强·奸魏二娘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蓄谋的。程平沉声道:“接着讲。”

“魏老丈一向贪杯,不用大郎让,自己就喝得烂醉。”阿庆咽口唾沫,“看魏老丈醉了,郎君便去厢房找二娘。二娘,二娘不从,郎君让我堵了二娘的口,捆了手足……”

阿庆抬眼看程平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脸,有些颤抖地说:“奴,奴去看门了。余下的,奴真不知道了。”

程平闭闭眼,再问阿庆知不知道魏氏杀姚大郎的事。

“奴是跟着郎君出门的,不进后宅。”阿庆道。

又反复核对了几个细节,程平便让衙役把这恶奴押下去等着判决。

程平揉揉眉心,让人带大魏氏来。

大魏氏状态比刚来时似乎好一些,脸上有了些活人气儿。

“魏氏,你为什么要杀姚大郎?”程平没高坐在大堂正座上,反而拿了个马扎——唐代被称为胡床的坐具,坐在魏氏不远处,微弯着腰,声音轻缓地问。

见此,李县丞皱眉,赵主簿一脸地若有所悟,白县尉则不明显地哼笑一声。

魏氏张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令妹已经来过公堂了,我们差不多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隐瞒。”

魏氏抬起眼,泪珠子又流了出来,抽噎一会儿,终于恍恍惚惚地道:“去年若不是我上巳节贪玩,遇到姚大,就不会受这么久的磋磨,小妹也不至于被这个禽兽……”

魏氏情绪激动起来:“都是我的错,我杀了这个禽兽,给他赔命就是。贵人斩了我吧!”

程平缓缓地叹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让魏氏安静下来,她用泪眼看着程平,嘴唇抖动两下。

“但说无妨。”

“奴家小妹是无辜的,求县令救救她。她这样,阿耶……”

程平想起白居易那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来,所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摊上魏老儿这个卑劣的父亲,想让魏二娘脱离火坑……

“我尽量吧。”

魏氏连连给程平磕头。

把该审的都审完了,案情并不复杂,难的是如何结案。

程平对李县丞等三人道了辛苦,约定明日商量判决的事,三人便都走了。程平也缓缓地度回县衙后宅去。

没想到都午夜了,姜氏竟然还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