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现在去赴任

程平一怔,笑了,“是。”

窦侍郎也笑了,让程平有见到迎春初绽的感觉。

出了窦侍郎那干净利索得过分的廨室,程平还有点恍惚,原来窦侍郎也会笑的,还笑得很好看……

出了长安地界,程平就与仆人王大、阿桃分开,由他们赶着车去接阿姨,自己则骑着马慢慢地走。

在汴州码头旁的馆驿,程平等了约莫半个月,终于等来了阿姨。

姜氏握住程平的手:“快让我看看你,阿平。”阿姨是谨守身份的人,平时都叫程平“六郎”,只有情绪激动时才唤她名字。

程平咧着嘴笑,姜氏也笑,眼里却泛起泪花。

“高了,也壮了。”姜氏仔细打量程平,身量高了不少,眉眼越发长开了,穿着半新的圆领袍子,带着幞头,带着点贵人们的大方从容,倒真像个做官的郎君。

程平赶忙显摆,“长了有多半拃呢!”

姜氏笑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以往她小的时候,在学里是最矮的,故而对身长最在意,隔上几个月就自己拿个瓦碴比着头在墙上画线,看长高了多少,每次都嘟嘟嘴,“才长这么一点儿。”

其实阿平真不算矮,在女子中甚至算高的——但她总是和小郎君们比。姜氏想到这里,笑就有些苦涩,这假扮小郎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这辈子,阿平还能嫁人生子吗?总是我害了她。

程平哪知道姜氏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张罗着要带她去吃汴州有名的蟹肉蒸饼和五味炙。

姜氏赶忙拦住:“做什么出去?我们安安生生的在馆驿吃饭,说说话儿。”心里又叹气,在外面跑惯了,又考了官,若是真再让她闷在后宅,如何闷得住?

程平尊重阿姨的意见,两人就像在家里一样,对坐在榻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

“伯母和婶娘是不是还时常去家里啰嗦?”

“自你当了官,她们倒是客气了,尤其你婶娘,不再提阿香阿圆。”

“那大户人家的女郎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大伯的主意。”

程平点点头,确实看起来像大伯的手笔。

“你信里说有同僚家的小娘子……”

程平嘿嘿地笑。姜氏也就知道了——胡编的,不由得嗔怪地看她一眼,紧接着也笑了。

晚间姜氏拿出给程平做的内衣:“你身子长开了,原来的里衣都不合适了吧?”

程平低头看看,突然有点尴尬,又纳罕,明明前世跟朋友讨论胸围罩杯什么的都是平常事的……难道穿越久了,思想也保守了?或者——男人当久了,也遵循男人的言行规则,对女性生理问题避讳起来?

程平过完年,初八日正式启程赴任。

城外长亭,周通拉着程平的手嘱咐了好几遍路上小心,又道,“我们是北边人,到那边难免水土不服。我听说南边湿热,包袱里有些药饮子,你提前喝着。”

程平点头答应着。

“丸药是治晕船的,你中间走水路时记得提前吃。我有一回坐船,头晕目眩几乎吐出苦胆来。”

程平再点头。

“做官的事我不懂,你又一向有计谋,想来能应付得很好。我只跟你说‘小心谨慎’四个字。”

程平虚揽周通肩膀,又捶他一下:“我等着你高中的好消息!”

周通拍拍她的肩,“放心!总不能让你和含英落下太远。”

程平笑了。

周通掏出酒葫芦给她:“这个时候就不折柳了,喝一口北地的酒吧。”

程平不客气地拿过来咕咚了两口,用袖子擦擦嘴,对着周通笑道:“等回来,我们喝个痛快!”

周通点点头,鼻子竟然有点酸。

程平翻身上马,一手拽着缰绳,回头用拿马鞭的手对周通挥一挥。

周通使劲地对她挥挥手。

程平回给他一个招牌的眯眼笑。

古道上,程平骑着枣红马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她身后的驴车都成了小黑点,周通才叹口气回转。

程平骑的枣红马是陆允明送的,身后的驴车上坐着一个婢子,连赶车的,都是这几天新买的仆从。

那日临走,陆允明竟然让人牵出一匹马来送给程平。

这礼物着实贵重,程平本想推辞,但对上陆允明的目光,就又把推辞的话咽了下去,“门生多谢座主。”

陆允明这才笑了,拍拍身边枣红色的马:“虽算不得很神骏,但胜在温驯,你骑这种最合适。”

这是吐槽我的骑术差吗?程平觉得陆尚书真是个典型直男啊,幸亏长得帅,不然真娶不上媳妇,当然,现在也没娶上——所以,这才是他至今未婚的主要原因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程平一边没良心地腹诽着送礼人,一边神情真挚地表达感谢之情,精分得都快扭曲成麻花了。

程平有了这匹膘肥体壮的枣红马,也没嫌弃那头与自己相伴了大半年的瘸腿驴子。

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很应该把阿姨接过来了。程平自己有公事在身,这过州过县的不方便,那就只能派遣仆人去。

本朝人蓄仆风气很浓重,莫说为官做宰的,便是普通小康之家,也多有一二仆从婢子。程平这有了官身,还总一个人到处颠儿的,倒是异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