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明回头恰看见程平在“非礼勿视”,不由得皱眉。
程平挠挠头,快走两步,去参观传说中的“天帝明霞”,这花确实美,其中一株最大的,开起来确实有灿若云霞之感。
看了茶花,转回来,也到了饭时。
吃饭时,江夫人听了江远转述的浮力科学原理,不由得多看程平一眼:“程郎君所言,让奴大开眼界。”
程平连忙恭声道:“夫人过奖,某只是碰巧知道而已。”
江夫人对她一笑。
说实话,江夫人论相貌并不顶出色,不过算是清秀,但气度雍容,言谈大方,一看便有个“有趣的灵魂”。他们夫妻的生活,让程平恍惚想起前世读过的《浮生六记》。
与沈复和陈芸比,江氏夫妇的生活又更富贵悠闲些,毕竟不是谁都住得起这样大的别院,谁都能用玉钵研花汁子。
江家的午饭也很好吃,尤其其中有一道金齑玉脍,味道很是清爽鲜美。
陆允明笑道:“看着竟似松江之鲈。”
江远解释:“庄南排河通着廖江,廖江与松江同源,这水里的鲈鱼似松江之鲈,也不奇怪。”
“白雪庐,桃花酿,松江鲈,清行过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陆允明颇为感慨地笑道。
江远举杯饮一口,似笑非笑地说:“莫非勾起了诚之归隐之意?”
陆允明笑笑,没有说什么。
江远却已接着道:“可惜诚之没有可以携隐之人。”
……程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要不要扎得那么狠?真的是朋友吗?不由得同情地看看陆允明。
陆允明竟然也有些怅然,眯着眼想一想,“或许也会遇到呢。”又挑眉一笑,“俗语说得好,好饭不怕晚。”
回程的车上,程平想起这句“好饭不怕晚”还觉得好笑。
陆允明喝得有点多,斜倚在车壁上,长腿伸直,眯着眼,长长的眼尾微微翘起,样子很是不羁。程平如今对他这副醉猫德行有点免疫了,都见过好几回了,其中有一次这哥们还只穿中衣……
“想什么呢?”陆允明半闭着眼问。
程平喝了酒胆子就大起来:“觉得江郎君夫妇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陆允明“嗤”地笑了,“前阵子还说不娶亲呢,这会子就羡慕人家神仙眷侣了。”
程平皱眉笑笑,“不娶亲是因为爱自由,但人生有这么多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没个人分享,也怪寂寞的。”
陆允明睁开眼看看程平,咀嚼“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几个字,半晌,笑道:“年纪不大,想的倒多。”
程平看他一眼,大猪蹄子!活该你没媳妇儿!
陆允明想的却是几年前两人同遭贬谪的事,若当时也如清行这样放下……
陆允明与程平等在门前,远远地看见风雪中行来三个人,那为首的郎君一袭白袍,打着油纸伞,翩翩而来,风姿卓绝。
走近了才看清,不只风度好,相貌也好。这位郎君看起来与陆尚书上下差不多年纪,若说陆尚书如松似柏,这位便似空谷之兰,带着些出尘的清逸。程平想起自己不要脸地自比兰花来,不由得脸热辣辣的。
那郎君停在三步之外,“诚之——”眼睛里都是笑意。
陆允明也笑:“清行。”
两人都上前一步,拥抱在一起。
“今日看到你的名刺,我几疑在梦中。”两人松开,那郎君动情地说。
陆允明只是笑。
那郎君又看程平:“这位小郎君是?”
陆允明笑道,“我的门生程平。”又对程平道,“这便是本庄主人了。”
“鄙人江远。”那郎君温声道。
程平叉手:“江郎君。”心里却在疯狂地打感叹号,原来这位就是与陆尚书当年合称“双璧”的江远江清行!
江远看着程平:“似新竹兰芽,真好。”又对陆允明道,“不见小郎君们,不知老之将至。”
陆允明瞥一眼程平,贼忒兮兮的小子,路上还使性子呢,哪里如竹似兰了?
江远引着陆允明和程平往庄里走。
还未到堂前,里面接出一位夫人来。
“这是内子。”
陆允明赶忙敛容施礼:“阿嫂安好。”程平则称呼“江夫人”。
江夫人看江远。江远笑道:“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陆诚之,这是他的爱徒小程郎君。”
江夫人轻轻一福,“陆郎君,程郎君,请恕不能远迎之罪。”声音温柔好听,似汩汩温泉。
江远对夫人笑道:“陆诚之不是外人,不要讲这些客套。”
夫人认真瞪他一眼。
被塞了满嘴狗粮的程平垂下眼,瞥见旁边陆允明的大氅角儿,嘿,旁边还有个更资深的单身狗呢……对比出幸福,果然!
进屋,程平先闻到一股奇怪的味儿,只见当屋放着一个坛子,坛内飘着些鸡蛋——真有生活情趣,这两口子自己腌鸡蛋呢?
陆允明略挑眉,却没说什么。
江夫人着人把坛子抬走,又对陆允明和程平笑道:“陆郎君与程郎君宽坐,奴去后厨看看。”
陆允明笑道:“阿嫂请自便。”
女主人走了,江远与陆允明、程平分宾主坐下,侍儿奉上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