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思维敏捷的便贺喜陆允明:“恭喜尚书,此诚利国利民之物也。”
众人忙跟上,一片贺喜之声。
“圣人之幸,万民之幸。”陆允明笑道。
众人又恭维慧明,慧明宣一声佛号,便退出了人群。
当然也有人夸赞程平,程平摆出人畜无害的笑来:“不过给大师打个下手而已。”
有人便觉得程平真是好狗运。这件事一定会上达天听,保不齐程平会因为这件事升迁。便是不能升迁,年终吏部考绩也必是上上等的。
当然这个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他们嘴上问的都是“这个轮子叫什么?有什么用?”这之类的问题。
程平没法一走了之,便给官员们科普:“这叫做滑轮组,可以让人更省力”,“这是慧明禅师利用舂米原理做的舂车”……
第二日,慧明便要远行,陆允明和程平一大早去送他。
慧明看看程平:“某看你有慧根,若是厌了做官,不妨随我修行去。”
程平笑着答应:“好,还请大师提前给我准备个好听的法号。”
陆允明哼笑。
慧明又看陆允明:“听我一句劝,早点娶新妇吧。”
陆允明抿嘴。
程平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慧明也笑了,对两人挥挥手,重新背一背包袱,转身走了:“陆五——别忘了我的酒!”
陆允明目送朋友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叹口气转身。
程平刚才笑了那一下,怕小心眼的陆尚书找后账,便没话找话,妄图蒙混过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慧明大师颇有高僧风范。”
陆允明负着手,侧头看她:“你呢?是想着在这里推广盐井,还是跟我回户部去?”
程平一怔,笑道:“平全凭座主吩咐。”
“跟我回去吧。这里交给崔员外郎。”
程平叉手道:“是。”
片刻,陆允明终究多解释了一句:“若在这里,便是在盐官中升迁,升得虽然快些,但终不如循正途的好。纯财政官少有拜相的。”
他没说的是,地方盐务水太深,怕程平年轻,一个把握不好掉了进去。
程平眉眼弯弯:“全听座主的。”心里却斜眼笑,拜相……想得真深远啊,我还以为老徐尚书已经是我的职业天花板了呢。
陆允明难得见她这么乖巧,不由得也笑了。
阳光投过竹叶斑驳地洒在程平脸上,白嫩的额头隐约可见细细的绒毛。陆允明别过眼去,这样稚嫩,还是接着放在户部历练吧。
慧明的图纸比程平的复杂得多,标注也更细。
“竹筒之间首尾套接,只要粗细合适,外面缠上麻绳,再涂以油灰,想来能用一段时间不至漏水。”
“这个汲卤筒上的活塞子,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我们先试试熟皮,时间长了,铁的许会生锈。”
“这是取碎石土的铁盏。”
……
慧明把程平画的抽象派大饼都具体化了,又对程平道:“你那几个钻孔机关的图甚好,我路上闲暇无事,做了两个木头的。”
说着慧明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物什来。
其中有一个,程平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产生了某些邪恶的联想。如果不是上面的螺纹,多么像……而且上面还有两个圆形把手。
程平不自然地偷看了陆允明一眼,见他并无异色,而慧明和尚正在用这个钻陆允明帐篷里的地面……程平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淫者见淫了。
“这若是铁的,快速转动起来,金石可破。”
程平握拳在唇边轻咳:“症结就在这儿,主要就是缺‘动力’。”
慧明笑道:“小郎君用词何其准哉!动力……可不就是动力吗?”
程平尴尬一笑。
慧明嫌弃地看一眼陆允明,又对程平笑说:“陆五肯定没做过,不知小郎君可曾舂过米?”
……我也没有。程平挠挠头,终于跟座主又坐在同一条板凳上了。
慧明和尚无奈地叹口气,“朝廷找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当官……”
程平帮他补上“吃枣药丸”。
陆允明笑着皱眉,却没说什么。
慧明和尚拿过一张图纸,“那我说,你们听着就是了。我们虽然没办法弄出让钻孔机关转动的‘动力’,却也有笨法子——用舂米的办法硬舂。”
他指着图道,“以足踏之,舂碎地层,下入竹筒,然后悬铁盏下去把碎石粉挖上来。”
程平看着图秒懂,杠杆原理。
陆允明点点头,“我即刻着人伐大竹,并招铁匠做这些东西。”
其实这些天程平已经祸害了一些竹子了,也请教了一些当地匠人,只是效果都不理想。慧明和尚这样的专业人士来了,有他领导课题研究,新的一波“实验”自然马上开始。
程平跑前跑后地跟着“导师”忙活,众官员倒也没人说什么——与个僧人并些工匠弄些奇淫技巧的东西,能有什么大出息?
况且大家也被陆允明操练起来,有的核对本县盐账,有的被派出在附近各县各点暗查食盐收购价,有的去探看食盐运输情况……哪一个名目都比做机关更正经些。
程平很喜欢慧明和尚——这位最好谑语,吐得一口好槽,又知道很多笑话,很有点后世段子手风范。
程平自己也爱吐槽,但是一般不敢说出来,只好憋在肚子里。
而慧明和尚没那么多忌讳,比如他说当代的茶饮:“加盐加胡椒加姜加羊油……活像喂豚彘的!”说长安人爱游玩:“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长安人。”说秋雨:“淋淋漓漓,就像尿不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