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几次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抄完了拿去书馆给书馆主人交差,被嫌弃太慢了,又建议学写时世书体,“如今流行的是邓相公的书法,洒脱飘逸,郎君的字未免太过圆融方正了……”
程平唯唯,领了新的书拿回去抄,心里凄凉得很,难道就要过这样的日子过几十年?这样活着,也只落个活着罢了。
再说杨华。
那日去参加吏部书判拔萃考试,问他考得如何,只说颇为严厉,其余也说不上什么来,程平便跟他一起忐忑着。
直到吏部告示上贴出“齐州杨华授河西尉”,从七品实职,竟然是这一波授官的人里面最高那一列的。
程平很为朋友高兴,但这也意味着离别。
看程平困顿着,杨华虽富,却不能直接给朋友钱,然而别的又给不了,临行前终于劝她:“你或可去找找陆侍郎,我看他是很器重你的。”
程平苦笑,你单知道他器重,却不知道那些阴差阳错的“孽缘”……但感念杨华的好意,便点头答应着。
在盛夏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程平汗流浃背地送别了这剩下的另外一个朋友,彻底成了孑然一身的“安漂”。
拒绝了别的明经们去住寺院的建议,程平搬到了长安城南的贫民区,周围住的都是引车卖浆者流。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个小孙子过活儿,他们住正房,程平住南房。
一番打扫,程平终于又安顿了下来。
靠着陆侍郎的披风,程平有惊无险地熬完了领御宴环节,回去以后又庆幸好在屋子富余了,现在自己独居,不然在杨华面前露馅的可能性也很大。
杨华却问:“晚间我去照顾你吧,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
程平皱眉:“你还真把我当小娘子了。”
杨华无奈地摇头笑笑,只好让仆人去买治风寒的药饮子,程平都偷着倒在了牡丹花根子上当了花肥。
也因为这“风寒”,程平错过了曲江探花、雁塔提名这些事。
杨华笑道:“反正你也不爱去。”
程平悠然地坐在榻上,搂着隐囊,喝着蔗糖热饮,“‘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1何等畅快荣耀,我怎么会不爱去呢?”
杨华虚点她,笑道:“口不对心!”
程平也笑,“看破别说破嘛。”
又过了两天,程平好了,看着那件绣竹叶暗纹的披风发愁,人家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是不是应该去感谢一下?
但是去的话,就又翻起了那天的尴尬,这不是感谢,这是给人添堵呢。不去……陆侍郎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忘恩负义?
程平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吏部铨选告示贴了出来。有博学鸿词——考诗词文章,进士们的专利,有书判拔萃——考判案,对律令要熟悉,甚至连针对明算的也有,就是没有针对明经们的。
得,之前还怕考不中,现在这是根本不用考了。
程平这种就想混着、不想认真走官途的还好,其余明经们的失望可想而知——除了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