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监考的老叟同行,其中一个皱眉:“贡院门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另一个笑他:“隐芦当年寒窗苦读的时候,肩颈怕也是不舒服吧?”
头前的老叟也不由得笑了,说起家常:“如今越发不好了,伏案看书多了,肩背便酸疼难忍。”
“隐芦不妨试试热敷,平时练练五禽戏,亦可缓解。”
听着程平他们隐约的笑语、监考们的对话,还有别的考生们讨论题目的声音,陆允明闭目倚在提花背靠上,轻声吩咐道:“走吧。”
程平受了杨华这几下子“酷刑”,到底轻松一点了,三人一起走回馆驿去。
回去了先去拜白别驾。按说白别驾贺完了元正,任务完成就该回去了,但朝正官们一般都等着礼部试考完放榜才回,也算有始有终的意思。
程平等因为颈椎病的问题耽搁了一会儿,落在了后面,白别驾屋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坐在最前的是几位进士科的,远的是明经科的,靠近门的是几个寒族明经士子。
程平等进来,行了礼,自发自觉地也去最末位待着。
白别驾看他们一眼,竟然主动问程平:“程郎君此次帖经考得如何?”
程平恭敬答道:“倒是都答上了,只是恐怕有几道不大准,还要查过书才知道。”
“平日便跟你们说,莫要依仗着那一二分小聪明便自谓了不得了,还是要脚踏实地的,果然,如今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便露怯了。”
程平只好肃立听批,别的士子们也做领训状。
又训了几句,白别驾终于挥挥手,众士子退出。
程平与周通、杨华对视一眼,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真是身心俱疲的一天啊。
年也过了,节也过了,下面就该考试了。
二月初一日,礼部试开考。
朝廷早贴了告示,说了今年科考的变化,士子们也议论了一阵子,但因为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倒也没引起什么舆论大哗、物议沸腾来。
程平对第三场的时务策改成笔试有点犯怵——文辞优美是本朝评判试卷的主要标准,一篇言辞平实恳切的,跟一篇花团锦簇、骈丽漂亮的相比,往往吃亏。这个倾向在口试的时候可能不明显,在笔试的时候恐怕就很重要了。
程平天生缺点写诗赋的细胞,柳夫子因此拈断多少胡子,最后终于放弃,这才同意她考得明经。没想到临了临了,还得写文章。
没办法,那也得跟着“高考”指挥棒走。程平在心里暗骂,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提议这么改的。骂完,脑子里便不由得闪现出一个风姿挺秀的身影……程平扁扁嘴,算了,考不过是技不如人,骂人家出题的,没意思。
陆允明或许是被骂得多了,很有点刀枪不入的架势,耳朵不热、鼻子不痒,一个喷嚏都不打。他站在贡院殿前,看士子们一个个鱼贯而入。
程平被搜完身,松口气,提着考篮,往前走,抬头看见一抹绯色身影,便和其他士子一样,给陆允明行礼。
陆允明看她一眼,没什么别的表示。
程平便老实地跟着队伍走进大殿,去找自己的座位。
第一场照旧是考帖经。考场里一片写字的沙沙声,就像蚕在吃桑叶。1程平开始还有点紧张,答着答着就放松了,但放松的是精神,越发紧张的是脖颈。越写到后面,头越沉,还有点头疼——典型的颈椎病症状。
程平忍不住抬手揉揉脖子,陆允明巡场过来,看她那德行,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寒窗苦读的士子,脖颈少有没毛病的。
程平也看见了陆允明,赶忙又正襟危坐,接着答题。
陆允明抿嘴笑一下,在程平身边略停,瞥一眼她的试卷,然后袍子角一闪,走了。
程平松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接着写帖经。
到考完时,程平脖子已经直不起来了。她缓缓地把脖子扶正,似乎都能听到嘎嘣嘎嘣的响声,突然想到好似电影《终结者》里面有个这种动作。呵,《终结者》,程平提着考篮往外走时,因为这个联想情绪越发低落了,穿越回唐代真像一场梦,要是明天一早醒来又回到为房贷奔波、受老板吆喝的日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