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不明白,我这么可爱,怎么招了他了?
这日不过是在馆驿中走路快了一点,在拐弯处与白壬不期而遇,便被训斥:“行为荒疏,有失体统!”
程平在心里骂着娘希匹,还要恭顺地行礼。
白壬一甩袖子,看都不看她,走了。
等他走远,程平直起腰来,皱皱鼻子,走回自己屋去。
恰在门口遇到周通。看程平面有不豫之色,周通问:“这是怎么了?”
程平让他进屋,然后把刚才的事说了,“你说我到底哪里得罪白别驾了?”
周通坐下,低声说道:“我听说,白别驾与周刺史不对付呢。”
程平秒懂,一把手与二把手权力之争,自己这是被殃及的池鱼。再往深了想,两人出身不同,出仕方式不同,或许从属不同派别,所以——还是党争?党争这个玩意真是无处不在啊……
程平想通了关节,倒不生气了,党争就不是个理智的事,前朝多少名臣大儒因为党争脸面节操掉了一地,白壬这点指责,能忍!再说,又不需要忍多长时间。
程平又庆幸,幸亏我没想认真混朝堂,回头有个出身,找个地方蹩几年,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便是再争也有限,而且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估计到时候日常打交道的没什么高门子弟,兴许连争都不用争了。
所以说,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好处,神仙打架,波及不到自己。
说到高门子弟,程平又想到吴焕他们,自那日谢恩宴露了脸,他们的态度就微妙起来,吴焕照旧是客客气气的,但总带着点探究,韩峻等倒是不明目张胆地鄙视了,却更加疏离,倒是容长脸那位还有另两位原来不熟的寒族士子对程平递出了橄榄枝。程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不就是党争的雏形吗?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别啊。
虽然这老师是被强塞的,而且会有一系列的副作用,但认了就得按认了的规矩来。
第二日恰是官员休沐日,程平在东市转了五圈,咬咬牙,把身上的钱花了一半,打价抹零地买了一方不错的砚台,并买了十条干肉1,合在一起作为束脩,提着送去刺史府。
仆役接了程平的拜帖进去通传,不大会工夫出来,笑道:“阿郎让郎君径去书房,郎君随我来。”
程平说了“有劳”,便拿着装砚台的盒子还有肉跟上。
仆人大概是没见过给刺史送肉的,瞟一眼,又瞟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刺史府里面竟然朴实得很,往来仆人也不多,程平有些讶然,然后便发现领路仆役的目光,不由得攥攥拴着干肉的绳子——置办古礼是临时抖的机灵,因为实在没钱,要是跟富贵子弟似的,随手能拿出前朝大儒的书法字画,或是名砚古董,谁愿送这个啊?
进了门,先行礼,周望川让她免礼,然后也把目光投在那堆肉上,忍俊不禁道:“想不到悦安竟然是依礼之人……”
程平机灵抖到底:“自行束脩以上,求老师教诲。”2
以周望川比孔子,又表达了好学求教之意,这马屁拍得着实响亮,周望川哈哈大笑,虚点程平:“你啊……”
仆人把拜师道具加话题中心——干肉拿走,程平才献上真正的礼物,那方砚台。
周望川笑着看程平:“是不是心里很不高兴?被强塞了个老师,又花了这许多钱财?”
程平哪敢说真话?当下正色道:“有老师教诲,学生高兴还来不及,怎能如此不识好歹?”
周望川笑一笑,“你是个灵透人,也不是对朝中事两眼一抹黑的,我便把话跟你说明白了。莫要觉得无辜被我扯入党派之争,不群不党,在今日之朝廷,是不可能的了。至于何党何派——以你之出身,想混入陆侍郎他们高门子弟之中,却也艰难。”3
人家都说得这么明白了,程平也不好再装,当下肃然叉手道:“老师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