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满地的鸡毛

为暂时缓解眼前的困境,程平咬咬牙,亲自去找程大伯说,“无功无名,何以家为?”一副打了鸡血势要考中科举的样子,又拉来老师背书。

听夫子把程平夸了一通,很有大局观的程大伯转起小九九,日后万一六郎及第了,此时订个乡下娘子,似是亏了……

于是程平这说媳妇的大事总算是暂时搁置了下来。

看姜氏还是蹙着眉,程平笑道,“万一我中了,咱们就搬到长安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可管不着我了。”

“那赶是好!”说到科举,姜氏低声问,“考试果真不搜身吗?”

搜自然是搜的,可不是像后代那样“解发袒衣,索及耳鼻”2的搜法,毕竟现在还是科举制度的初期。大凡一件事的初期,总是有空子可钻的——比如某位平胸的姑娘,轻轻松松就从这空子钻了过去。

程平不由得感谢自己守孝这几年的缺油少肉——营养差,发育晚,搜身的时候,程平很光棍地想,嘁,就这煎荷包蛋似的胸,只要不脱光了,任你们搜去!

为安姜氏之心,程平道,“很糊弄,拍一拍衣袖,就算搜过了。”

姜氏皱着眉,“小娘子家让兵丁近身……”

程平哪在乎这个,赶紧说:“阿姨,好阿姨,我肚子都饿了,咱们赶紧做暮食去吧。”

“还真是,光顾着说话了!”姜氏站起来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陶罐,满满一罐子的核桃,“这是今日头午我用粟米与货郎换的,你先随意垫一垫,我去做饭。”

程平笑了,拿出两个大个儿的,用屋门挤,“嘎嘣”“嘎嘣”,然后一边用手剥核桃皮儿,一边跟在姜氏后面也进了厨房。

程平把最大块的仁儿塞进姜氏嘴里。

“苦森森的,我不爱吃这个。”姜氏略歪下头,到底笑着吃了。

程平把剩下的一把碎核桃仁都塞进了嘴里,拍拍手,往锅里添了水,蹲在灶前添火。

“你都是参加县试的人了,莫要再做这灶前婢的事了。”姜氏赶程平。

程平蹲着不动,“阿姨,我听见今天婶母说的话了,若是有合适的人,你就嫁了吧。”

姜氏和面的手一顿,“你这孩子……”

过了半晌,姜氏才道,“我第一次嫁,遇上你阿耶阿娘这样和善的,算是有福,第二回就不一定了。”

程平抬头看一眼姜氏娴静安详的脸,她不过才三十出头,若是生活在自己前世那个年代,现在还青春正好、肆意潇洒着呢,可惜……程平看着火光轻声道:“阿姨,你嫁,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你不嫁,我养你。”

姜氏看着程平头顶的发旋儿,想到她幼时软软地赖在怀里,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笑了。

瑟瑟秋风吹着地上的尘土、落叶、鸡毛打个旋儿,又撞在柳木门扇上,弄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

这天也凉得太快了,明明前两天还要摇扇子到半夜呢。程平拢一拢袍子,推开门,进了院子,便听到婶母赵氏正在“谆谆善诱”着。

“阿姜你还年轻,何苦在这里守着?你又不是阿平生母,他纵便真有一日为官做宰了,请封的也是我那短命的二嫂。你啊,还不如再嫁,做正头夫妻去!兴许还能再养个小郎君,从此便终身有靠了。我与你说过的那张郎,家里有……”

程平揉揉鼻子,这利害关系掰扯的……婶母不穿越到春秋战国当个纵横家,简直屈才了。

“咳,咳!”程平撩帘子进屋。

赵氏面上讪讪的,姜氏早已站起来,一边拿掸子给程平掸尘,一边笑问,“六郎考得可好?”

古今中外一理:出了考场,家里人第一个问题都是“考得好不好?”

姜氏又祭出经典家长第二问:“题目可都会吗?”

程平失笑,一边回答“还好”,一边又与赵氏叉手做礼。

赵氏略显尴尬,赔笑道:“阿平这回一定能——那什么——什么宫什么桂的。”

程平眯起笑眼,“那就借婶婶吉言了。”

过了刚才的尴尬劲儿,赵氏仔细打量程平。戴着崭新的幞头,身穿一袭桂布士子白袍,他本就生得白净,这么一打扮,越发显得出众了,全不似田舍汉家的小儿郎们。

想到这桂布的价钱,赵氏嘬起牙花子,嘴上却违心地称赞:“阿平这袍子穿得可真好。”

一听就知道赵氏心里的弯弯绕绕,姜氏笑道:“出门不比在家里,做套新袍服,免得出去被人看低了去。”

赵氏点头:“很是,很是。”

看这做派,必是还有什么话说。程平盘膝坐在榻上,端起碗,喝一口菊花饮子,微笑着等赵氏开口。

“阿平啊,你对自己的亲事可有个什么章程吗?”赵氏叹口气,“按说这种事不该跟你小郎君家说,可谁让二兄二嫂都去了呢?”

程平很配合地肃穆着脸,点点头。

吸取刚才被程平“偷听”的教训,赵氏看看窗户,压低嗓子,“这亲事上头,你可不能尽听你伯父伯母的。你伯父倒是一心为公,可也禁不住娘子唠叨。邱氏那点子想头儿谁不知道?”赵氏撇嘴,“她那娘家侄女,一个个五短身材,不比磨盘高多少,怎么配得上我们阿平这样十分的人才?”

程平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嗯,十分的人才……

“我们老赵家就不同!小娘子们都跟花朵儿一样。你不是见过阿香阿圆吗?”

程平岂能评价亲戚家的小娘子,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