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席卷而过,桂儿的手掌背上突得多出了白白小小的一滴雪珠。桂儿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午时三刻的日头隐隐有些被云雾给遮挡着,但还是朗朗晴空。
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下雪呢?
摇了摇头,定是树枝上的积雪融化后滴下来的雪水,不再放在心上。刚走了两步,又感觉到头顶有几滴水珠滴落了下来,再次抬头去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这才过了片刻已经是乌云压顶,哪还有什么日光,只有成片的雪花四散的往下飘落了下来。
“真的是雪!下雪了!来人啊!快收东西!”
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院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等再过了一会,雪花已经结成了雪珠疯狂的往下砸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下雪了!下大雪了!赶紧收东西,关门窗关门窗,快把姑娘屋里的地龙和火盆烧起来。”一时之间兵荒马乱,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除了一个扎着双鬏的小丫头,此时正蹲在门槛边上抓着扫帚很是苦恼。
“这个,可真难。”
春兰带领着丫头们手忙脚乱的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也没人去理小傻子,小傻子举着扫帚看了几眼就进了孙姑娘的闺房。
此时的屋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和火盆,孙家的大姑娘孙佳玉正软着身子靠坐在软塌上绣着帕子。
看到小傻子进来,孙佳玉露出了一个笑脸,朝她招了招手。
孙佳玉年前刚及笄,已经是个出落开的大姑娘了,一双漂亮的杏目像极了已故的孙夫人,虽不是绝色但也清秀可人让人眼前一亮。
“你举着这东西做什么,我不是让春兰免了你这些粗活吗?你才刚醒来没多久,就算是真的要报答我,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再则说了你也不是我正经的丫鬟,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伺候我,只能说是你我二人有缘,就更没让你再病一着的道理。”
孙佳玉说话也是一派的和煦软糯,全然没有姑娘的架子,让人心生好感。
小傻子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一直没放开手里的扫帚,还悬空的挥了几下。
身姿笔直的看着孙佳玉,学着她的样子张了张嘴,只是脸还冻得有些僵硬,想说话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孙佳玉已经习惯了小傻子的这幅样子,也不去和她纠结,低头细心的绣着手上的一条帕子。二妹佳沅过两日小寿,一直说喜欢她的针线手艺,只能亲手绣条帕子再加香囊做贺礼。
她从外祖家回来的路上着了风寒,养了数日还未痊愈。
今早起来精神了些,怕赶不上日子就赶紧起来赶工,这会实在是眼睛发晕的不行,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篓子,喊着小傻子到跟前说话解闷。
“你刚醒来时,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像是喃喃的回了我,你可还记得?”
小傻子好像听懂了,直愣愣的站着像是在思考,当听到名字这两个字的时候,用力的点了点,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名字?
名字……
小傻子低声的重复了两遍,脑袋突然撕裂般的疼了起来。
一闭上眼,脑海里竟浮现出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一袭青衣双手背在身后,想要看清他的脸时却只能看到一团的模糊,只能听见一句失望的叹息。
“怎么偏生是个女儿?”
手上的扫帚啪的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傻子痛苦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个男子的声音,由近到远慢慢的听不清了,只能听见一声声低低的叹息声。
孙佳玉没有想到小傻子会突然病发,尽管身体不适,还是慌张的踏上绣鞋就下了地,但一靠近又有些犹豫着不敢碰她。
孙佳玉还记得刚救起她时,她的脑袋上粘着整片的雪块,白雪上触目惊心的一整摊血渍,这是脑袋受了多猛烈的撞击才会受此重伤?
原想着总是救不活了,没想到一口气就让她支撑到了现在。
人是清醒了过来,可醒来之后却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样子,甚至包括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每次只要问她关于以前的事情,她就会犯头疼病,这已经是第四次犯病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持续的时间长。
期间换了好几个大夫诊治,都说脑袋上的伤已无大碍,也不知是不是磕着了哪,眼睛总是看人很模糊,一开始走路说话都不会,现在好些了但嗓子好像被冻坏了,说话的时候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慢吞吞的吐着。
孙佳玉看小傻子这段时间身体好了一些也没有犯病,一时嘴快问岔了话。犹豫了好久孙佳玉还是蹲下了身子,试探的伸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是我说错话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在孙佳玉的安抚下,小傻子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傻子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好像那里原本应该有些什么,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不知何时竟透出了一丝的清明。
没有人注意到,她每次发病之后,身上总会有一些悄然的变化。
她的眼睛一开始有些灰蒙蒙的一片被遮挡着,现在眼睛好像快能正常的看人了。只是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那个脑海里看到的男人又是谁?
“没事了,想不起来就罢了,你看,我给你取一个小名可好?那日多亏了一只受伤了的乙鸟叫声,我才发现你躺在路边,现在想来方知是天降奇观,我还是头次见到冬日里未南归的乙鸟。定是你与它有缘,便叫你乙儿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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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欣咦了一声,再仔细一看果然是燕尾的檐牙,只是涂了绚烂的彩漆,看上去栩栩如生罢了,再一细想就知道是谁的屋檐。
下意识的带着丝艳羡的口吻感慨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檐牙,用的人可和它一点都不相衬。”
而乙儿却高深莫测的露了个古怪的表情,低声的喃喃:“不可惜,都是命数。”
如欣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也不感兴趣,又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就提着竹篮要回去了。
只是临走之前,乙儿难得的拉着她叮嘱了一句,“明日未时一刻,不宜出门。”
“明日未时怎么了吗?我听阿姐说接下去便要入春了,不会再有下雪的日子了,要赶着时辰把屋里的那些被褥冬衣搬去见见光,也好放起来来年再穿了。”
“不可,明日未时,有雪。”
如欣的小脑瓜也没想太多,全当乙儿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却忘了她这个地方哪里还能见着外人呢。
“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你白日里听哪个过路的丫头说的吧?算了,你总不会骗我的,那我回去和阿姐说一说,这几日夜里还是风大的很,你坐角落些,别冻着了,我先回去了,不然阿姐又要唠叨我许久。”
乙儿点了点头,听话的裹着毯子,怀里还不忘抱着扫帚,缩在角落里,朝如欣挥了挥手就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睡着就会做梦,每次做梦总会见到那两个不认识的男子,只可惜从来都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只能听到他们不真切的声音,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每每惊醒之时,只有脸上风干了的泪痕,证明她真的有梦见了什么,只是最后又全然记不起梦中的景象了。
不过最为奇怪的是,这几日乙儿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原本挡在眼球前的薄雾好像慢慢的褪去了,眼珠子也渐渐的能灵活的转动了,漂亮的大眼睛也不再空洞无神了。
第二日,她却有些模糊的记得前一晚梦见了什么,梦中的男子带着她,指着天空中的云层一一辨认,“乙儿,你看南边天空有团亮光,一会就该天地变色了。”
“爹爹,你说的是那团发光的漂亮云朵吗,真有意思,乙儿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云朵。”
“不急,一会还会有更好玩的东西呢。”还是短胳膊短腿的小乙儿,看着父亲在阴沉沉的天气里还升起了一只燕尾的纸鸢,摇晃的纸鸢被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迎风而飞舞着,就像一只展翅的鸟儿栩栩如生。
“爹爹,为何雨天还要放纸鸢呢?”
“嘘,乙儿不要眨眼,马上就要来了。”
接下来那团发光的云层越来越低,天空仿佛瞬间变色,不过刹那间,从云层撕裂开一道缝隙,一道亮紫色的光束从天际划过。还不等乙儿看清楚,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开,就连地面都为之一颤。
乙儿赶紧抱紧了父亲的手臂,随后一道霹雳亮光,朝着地面奔驰而来,只见刚刚还在随风飞舞的纸鸢瞬间被击中,但那道亮光却顺着纸鸢的线直接窜到了树杈上,一碰到树杈直接就迸射出了火光,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棵大树就身陷熊熊火光之中。
乙儿看着这神奇的景象,惊奇的忘记了害怕,“爹爹,这可太有意思了。”
“乙儿,你记住了,这就是天雷……”
从记忆中清醒的乙儿看着天边发亮的云团,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神情,爹爹,你看,天雷又要来了。
午时刚过,太原城外十里地的胡家村里,胡家村村长的儿子胡二,此时正带着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上山捕猎。
胡家村村依山傍水,离太原城又不远,平日里自给自足,才能在之前连日的风雪中无一人伤亡,但这场大雪也让他们的余粮所剩无几了。
好在雪停了,又迎来了连日的好天气,胡二就组织了村里的年轻人一同上山,改善自家伙食。
今日一大早他们已经进城卖了一些前日的猎物,换了些米面干粮,正准备下午再上山碰碰运气。
雪后的山上总有很多可爱的猎物,这几日他们运气都很好,总能满载而归,希望今日也是个好日子。
辞别了家人,胡二就带着大伙上了山。
也是运气好,一上山,胡二就率先发现了一窝肥美的野兔子,想着家中的孩儿,留了几只活的准备带回去给他们玩耍,就继续往山的深处而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的动物频频离巢,难道也是因为一场雪之后外出觅食,给他们捡了个正着?
大家伙只当是老天爷怜悯,他们的运道好,也未成想太多。
只是今日却很是奇怪,一开始还只是野兔山鸡满山乱窜,之后就连狍子野鹿等不常见的小动物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胡二哥,今儿有些不正常啊,平日里这个时辰哪能见着这么多动物乱窜的,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啊。”
胡二沉思了一会,往常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怪事,但看看天气又是个风光无限的好天气。
“阿牛,你娘给你取的名字可真是取错了,你的胆可比兔儿还小,我看啊,怕是这些小家伙也出来晒太阳了,正好给我娘子晚上加个肉。”
一个年轻的汉子话音一落,马上就响起了一片的笑闹声,胡二一听也觉得在理,再一想到今日进城换到的好价钱,摇了摇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山中心走去。
午时刚过,刚到未时,大伙走了一路正准备盘膝在树下坐下歇息一会,就看到林子里有什么庞然大物冲撞着树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哟呵,是野猪,这可是好东西,一头能卖上不少钱呢!兄弟们准备好家伙,猎了这一头咱们就能回家了。”
马上所有人都举着工具站了起来,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不对,整个地面好像都在震动,等到他们看清,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头野猪而是野猪群。
就连刚刚在叫嚣的汉子也不禁害怕的连连后退,“天哪,快跑啊,是野猪群来了!快跑!”
所有人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去,就在野猪群马上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野猪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擦过他们的衣服继续往山下冲去,看样子比他们还像是在逃难。